烏衣巷,王導府上,書房。

王導端坐在案幾之後,手裏拿著司馬珂的請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這元瑾公子,年紀輕輕,未及弱冠,倒是頗為機靈,前途無量也。我才壓了他的文書三五日,就發帖來請你等赴宴了,有趣,有趣……”

王悅道:“此次其宴請,恐怕會提及那騎都尉司馬之事,孩兒當何以處之?”

王導微微歎道:“義興周氏及吳興沈氏,確實被你伯父所連累,我亦有心幫之,隻是又恐外人說閑話,道我為你伯父善後。今受司馬珂所請,我有意允之,隻是稍稍壓了幾日,那司馬元瑾終究是年輕人,耐不住性子,你便索性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王悅聽得父親這般說,頓時釋然,笑道:“孩兒聽從父親吩咐。”

王導笑道:“我聽聞那司馬元瑾釀了好酒,你等比為父要有口福。”

王悅忙道:“以其往日之例,必讓孩兒帶上兩壇,孝敬給父親。”

王導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去罷,不要誤了時辰。”

王悅正要告退,突然又被王導叫住:“叫上慧君同去,料其必不會介意。”

慧君,即落選的皇後候選人王曦,因為其父早亡,一直住在王導府上,王導也視如己出,當做自己的閨女看待。

王悅的神色一愣,問道:“依父親之意?”

王導淡淡的說道:“這元瑾公子,行事越來越成熟,不似初來之時莽撞,我越來越喜歡了,若能結親,對其與王家,皆有裨益……他紀家的女公子能女扮男裝,我王家的女公子也可女扮男裝。”

王悅頓時明白過來了,恭聲道:“謹遵父親之命。”

※※※

“兄長,元謹公子有多俊?”

“如果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看了元謹公子三瞬,尚未動心,便是……”

“便是甚麽?”

“便是眼瞎,哈哈……”

“兄長又來取笑小妹了。”

司馬珂府前,王悅和王恬兄弟及一個白衣公子,下了牛車,一邊等候門房傳報,一邊在談笑著。

那白衣公子正和王悅兄弟說笑著,突然閉嘴不語,像失了魂一般,望著府門方向。

一道人影自門內走出,翩然而來,正是司馬珂。

“兩位兄長駕到,有失遠迎!”

司馬珂向前施禮,王悅和王恬也向前還禮,回頭一看,不覺神色略帶尷尬。

王曦如同被司馬珂勾了魂魄一般,一雙眼盯在司馬珂的臉上一動不動,看到王悅回頭,這才如夢初醒,急忙向前施禮:“在下王曦,拜見君侯!”

司馬珂抬頭一看,隻見這王家的女公子,約十五六歲,正是滿臉膠原蛋白的年紀,麵目雖然不及紀笙那般明亮鮮麗,屬於耐看的那種,算不上極美,倒也算得上清秀;但是如此寬大的男裝衣袍,都掩飾不住前麵的波濤洶湧,也遮藏不住後頭的渾圓聳翹;這女扮男裝有點那個過分了點,那傲人的身姿在寬大衣袍中若隱若現,是個男人都能看出這是個童顏**蜂腰翹臀的極品女子。

四人一路寒暄著,進入了前廳,依次落座,有婢女獻上茶湯。

司馬珂端起茶湯,敬請三人對飲,飲了一口之後,微微笑道:“兄長贈劍之德,一直銘記在心不敢有忘,今寒舍覓得一壺好酒,特請兩位兄長前來一嚐,聊表寸心。”

王悅哈哈一笑:“人道賢弟府上瑤池玉液瓊漿,濃烈醇香,乃酒中之上上品,早已名聞建康,千金難求,就算賢弟今日不請,愚兄也要賴上門來,討要一樽。”

司馬珂大笑。

聽到名聞建康,便知道謝安又替他當了一次好事之徒,借著他交遊廣闊,把他的美酒大肆宣揚了一番,這酒倒是沒白請那廝喝。

三人閑談了一陣,獨獨那王曦一直坐在王悅身邊,隻是低頭飲茶,時不時的偷眼瞄一眼司馬珂,全無話語,看起來十分靦腆,就算聽到三人說到玩笑之處,也隻是低頭露齒一笑,滿臉嬌羞之態。

但是看到司馬珂的眼神望來時,卻又十分大膽,目光坦然迎向,眼中秋波盈盈,絲毫不掩飾住那濃濃的愛慕之意,倒惹得司馬珂自己不好意思了,先行轉開視線。

閑聊一會,司馬珂命人撤了茶湯,前往東花廳用餐,照例是淨手熏香。

菜品依舊是蟹、豆芽、豆腐和鱸魚膾,王曦第一次見到這豆芽和豆腐,頓時被那晶瑩潔白的外形所吸引,滿臉都是喜色。

隨後,幾個婢女把酒端了上來,一揭壺蓋,頓時滿室彌香,光聞那酒香,便已令人迷醉,王悅兄弟的眼睛都亮了。

隨著一樽酒下肚,王悅兄弟兩人更是忍不住讚歎:“果然好酒,不愧瑤池玉液瓊漿之名,簡直是仙釀!”

酒過三巡,王悅兄弟的神色變得十分興奮起來,話音也響亮了許多,話也變得特別多了起來。

再看那王曦,雖然隻是小口抿酒,喝得不多,卻是滿臉酡紅之色,紅撲撲的臉蛋如同桃花一般鮮豔,雙眼望向司馬珂的神色愈發明亮,似乎又滴出水來。

司馬珂見王悅兄弟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這才微微一歎:“不瞞兩位兄弟,今日相約,實乃有事相求。”

王恬比王悅醉得還厲害,性子也直,當即哈哈大笑,嘴裏說話已經有點結巴:“賢弟莫非為那騎都尉司馬之事……賢弟盡管放心……此事包在愚兄身上,家君明日必將批複文書,發往五兵尚書。”

果然,酒喝好了,事情就好辦多了。

東晉時期,尚沒有三省六部製,卻已經設立有吏部、祠部、尚書、尚書、都官、五兵等尚書,其中五兵尚書負責低級將領的選拔。

王悅哈哈一笑,話也多了起來,變得語無倫次:“我這兄弟,就是口快……賢弟係天潢貴胄,又乃當今第一風流美公子,家君屢屢稱讚……琅琊王氏,往日與故西陽王相交甚厚,可惜西陽王遭遇不測,家君深感悲痛,奈何情勢所逼,愛莫能助……今幸得公子重複宗籍,絕才豔豔,實為宗室之翹楚,家君心中甚為欣慰。”

司馬珂天賦異稟,酒量自然非常人可比,聽得王悅這般說,知道他這是酒醉心明,借酒拉攏自己,其話也是半醉半真。

“司徒高義,愚弟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王悅突然又停頓了下來,緩緩立起身來,腳步踉蹌的走到司馬珂身邊,司馬珂急忙一把扶住。

王悅噴著酒氣,湊到司馬珂耳朵邊,悄聲道:“賢弟可知,當年西陽王遭遇不測,幕後指使者何人?賢弟最大的仇敵,又是何人?”

司馬珂心中一動,微微一笑:“莫非未在建康?”

王悅神情一愣,隨即大笑:“賢弟果然心如明鏡,賢弟之仇敵,即琅琊王氏之仇敵,你我理當同仇敵愾……哈哈……”

那王曦見王悅兄弟倆都已經在胡言亂語,急忙起身道:“兩位兄長醉了,不若今日到此為止,改日再來叨擾君侯。”

司馬珂見心願已了,也不想兩人在這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醉話說個不停,當即讓陳金派人和王家的僮仆一起,將王悅兄弟扶上馬車,又另送了兩壇蒸餾酒,讓王曦轉交給王導。

司馬珂親送三人到府外,揮手與三人道別,王悅的牛車先行,其次是王恬的牛車,最後才是王曦。

就在王曦的牛車啟動那一刹那,車簾突然掀開,露出一張嬌怯羞紅的小臉,怯生生的對司馬珂道:“聽聞元謹兄長,詩詞歌賦,無所不通。在下冒昧請問兄長,改日可否單獨登門討教?”

司馬珂一愣,隨即笑道:“好說,賢弟能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牛車上的人兒聽到這句話,燦然一笑,嬌羞無限,卻又心滿意足,依依不舍的向司馬珂揮了揮手,這次緩緩的放下車簾。

司馬珂望著三駕牛車遠去的背影,喃喃的說道:“這酒有這麽烈嗎?能把風度翩翩的魏晉名士喝成這般模樣。”

不過想起沈勁和周琦的事情已然解決,心頭終究是長長的籲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