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3年,這是司馬珂穿越的第八年。

從342年的年尾到343年的年初,北地便混戰成一團。

先是慕容燕國攻打宇文鮮卑部落,宇文鮮卑部落不敵,被擊潰直至散亡。在此期間,宇文鮮卑部落遣使向石趙求救,石趙悍將石閔在長城以北地區大敗慕容彪,卻未能挽救宇文鮮卑的敗亡,隻得怏怏退兵回幽州。

隨後又發生了燕代之爭。

代王拓跋什翼鍵之前向慕容燕國求婚,娶了慕容皝的妹妹為妻,但是慕容皝的妹妹因病而卒,又繼續向慕容燕國求婚,求娶慕容皝的女兒。大概是慕容皝不忿自己年輕的妹妹好端端的就在代國病逝,而且拓跋什翼鍵娶了姑姑,又來娶親侄女,雖然在慕容鮮卑部落女性沒有什麽地位,但是慕容皝依舊不爽。於是慕容皝就提出要千匹戰馬作為聘禮,但是被拓跋什翼鍵嚴詞拒絕了,而且回信之中極其傲慢,絲毫沒有半點女婿之禮。

慕容皝大怒,加之此時的慕容燕國新滅宇文鮮卑部落,開拓疆土千裏,氣勢正旺,當即便令慕容恪和慕容霸兩人攻襲拓跋什翼鍵的王庭。

拓跋什翼鍵自知燕國兵馬正是士氣最旺、戰鬥力最強的時刻,又畏懼慕容恪的威名,便不與之交戰,而是率部遠去,燕國兵馬撲了個空,隻得率兵退回燕地。

而此時的黃河以南地界,司馬珂正在休養生息,恢複江北四州的生產秩序,勸耕農桑,開墾荒地,興修水利,修築鹽田,振興經濟。

除此之外,司馬珂又發布了招賢令,招聘大江南北的賢才之士。畢竟,光靠從江南調來的寒門學子,終究是太單薄了點。而郡學之中的學子,也還在培養之中。

如今新得三州之地,需要官吏極多,他又不願任用太多的大士族之家的子弟,故此人才極其緊缺。

“取士之法,三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吏,魏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

對於司馬珂來說,科舉勢在必行,但是時機還欠缺一點,發布招賢令,招募一些江北的寒門人才,也可緩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孤本宗室,拜官封侯,錦衣玉食,但得苟全富貴,不求聞達天下。奈何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胡狄遍地,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盡。珂不忍蒼生塗炭,奉天子之命,修兵戈,興北伐之師,幸得賴天之靈,天子洪福,又得將士死戰,終不辱上命,盡複河南之地。

中原秀麗河山,本為炎黃之聖地,華夏之樂土,然則數十載之間,已是滿目瘡痍,百廢待舉。且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

安得賢士,與孤共驅胡虜,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安得賢士,與孤安定中原,興旺繁榮此地!安得賢士,與孤扶華夏之將傾,興大晉天下!”

司馬珂的求賢令,不但傳布了河南四州,也傳到了河北和關中之地。

…………

西嶽華山。

山腳下,三間簡陋的茅草屋,茅屋雖然簡陋,但是門前卻極其幹淨,還鋪了青石板。

茅草屋的前麵,是個很大的院子。說是院子,其實四周隻是用樹枝圍了起來,院子裏種了一些青綠色的蔬菜,兩旁還有桃樹和李子樹。

此時是農曆六月,整個院子裏鬱鬱蔥蔥的一片,樹上結滿了青色的李子和桃子,尚未成熟,卻也碩果累累。

雖然酷暑炎炎,但是整個院子給人一種極其清靜的感覺,哪怕心浮氣躁的人到了此地,也會變得安靜下來。

可是你若仔細去觀察時,可以看到院子裏靠右邊的一小塊地裏,居然種了土豆。此時已是第一季土豆收獲的時節,半塊地裏的土豆已經挖走,留下一地的莖葉,還有半塊地裏的土豆尚未收割。

這時,從遠處走來一個少年,十八九歲左右,穿著粗布衣裳,背著個書囊,手裏拿著把油紙傘,遠看頗有點像許仙的味道。

隻不過這個許仙,走近來,卻看起來有點邋遢,一身粗布衣服不知道是沒洗幹淨,還是穿了許久,袖角和領口都帶著黑乎乎的油漬,一邊走路,一邊在身上抓癢。

更離譜的是,抓著抓著似乎從衣服裏抓出什麽東西來,小心翼翼的捏了出來,放在眼前看了一下,眼中露出特別有成就感的神色,然後狠狠的將那東西捏爆,又露出充滿快意的神色。

那被他捏爆的東西,居然是一隻虱子……

那“許仙”來到那柴扉之前,高聲喊了一下“師父,弟子來了”,他喊了這一聲,便推開了柴門,走了進去。此時從正中的屋內呼的竄出一條大黑狗,前腳搭在了他身上,歡快的搖著尾巴,“許仙”則親昵的摸著它脖頸上的毛發,隨後一人一狗入了正中的茅草屋內。

屋內一個須發半白的老人,約六七十歲,正端坐在涼席上,也在衣服裏抓著虱子,見到他來便搖了搖頭,怒道:“老夫好不容易把衣裳被衾都用熱湯燙洗幹淨,你一來又帶來如此多的虱子,下次若來,先把衣裳燙洗了,換上新衣裳再來罷。”

“許仙”嘿嘿一笑,朝那老人一拜,說道:“弟子此次是來向老師辭行的。”

老人眼睛一睜:“要去洛陽了?”

“許仙”恭聲道:“是的,弟子看到西陽王的招賢令了。”

老人點了點頭,指著屋角堆了大半個角落的土豆,對“許仙”道:“畝產萬斤,老夫以為是關東之人謠傳,今果然也。不過半分地,便有六百多斤,那西陽王果然乃聖人出世。你此番前去,切勿恃才傲物,在西陽王麵前須小心謹慎才是。”

“許仙”神色一肅,恭聲道:“弟子省得。”

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包物品來,遞給那老人道:“前日弟子去華陰城,購得此物,特此獻給恩師。”

那老人接過來一看,見得是一包竹管,外麵綁著細繩,中間包著一根黑色的細柱子,便問道:“此乃何物?”

“許仙”道:“此物名為西陽筆,據聞亦是據西陽王所授製筆之法而製成,中原之地皆有售賣,即便是在關中,亦隻賣十錢一枝,其價遠遠低廉於毛筆。且其不用磨墨蘸墨,即可書寫,甚至有小兒將其書於白牆之上,亦是極其爽利。”

那老人接過那筆,左看右看,又從裏屋拿出一張白紙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見得那字跡清晰,而且書寫亦極其方便,不禁喟然長歎:“西陽王果然是不世出的聖人也。”

“許仙”道:“老師不隨弟子一同出山?”

那老人搖了搖頭,苦笑道:“老夫已過花甲之年,還出山做甚。西陽王雖然名震天下,也終究不過二十有三,這天下終究是要仰仗爾等去拯救。”

說完,他又細想了一陣,望向“許仙”道:“西陽王設郡學、印刷經書、限田、推軍功授田,今又研製此筆,你可知其意?”

“許仙”不假思索的回道:“壓製士族。”

那老人點了點頭道:“沒錯,士族掌控天下何止百年,若不能壓製之,大晉便難有起死回生之力。然則天下之士,多出士族,寒門庶族便少了許多,黔首之家連字都不認得,如何出士?你此去,終將受重用,但須好生侍奉,切莫心高氣傲。”

“許仙”見老人反複的提醒他不要驕傲,心頭一陣凜然,急忙恭聲道:“弟子謹遵恩師教誨。”

老人笑道:“你既要遠遊,三日之後便是吉日,老夫便給你加冠禮。你的字,老夫也早已想好了,就叫景略吧。”

………………

洛陽城,大將軍府。

司馬珂早早便來到了府衙大堂,依舊跟王曦打了個招呼,摸了摸她的頭,隨後王悅便恰好時機的走了進來,遞上來一份名單。

“此乃三日之內驛站所收來投之士,合計四人,下官皆已初次審查過,皆是頗有才學之士。”王悅恭聲道。

按照司馬珂的招賢流程,各州縣的賢才,先由縣裏把關。一般來投的,多少有兩把刷子,縣裏會根據其才學作出初評。覺得才學一般的,就留在縣裏聽用,覺得才學甚佳者,則往郡裏呈送,同時派專人護送前往。郡裏再複評,同樣按照縣裏一般,在郡裏留用或者舉薦到州裏。州裏再舉薦到洛陽。

當然,為了避免個別極其賢能之才,被縣級地方官因故不予放行。司馬珂又在各處驛站由各州之中專派招賢人員,對於部分賢才不願在郡縣麵試,而欲投州裏者。隻要抽取《論語》之中任何一篇文章能夠讀全的,即可由縣級或者郡級驛站登記在冊,並發放盤纏,供其前往郡裏或州裏麵試。

一旦到了洛陽,便都是經過州裏篩選的,都是極其賢能之士,由司馬珂親自接見。但是司馬珂照樣會讓王悅先行摸個底,作為參考意見,但是並不作為最終判定。最終判定還得以司馬珂自己親自麵試為準。

司馬珂望著那名單上的幾個名字,頓時被其中的一個名字所驚住了,暗暗罵了句臥槽。

“王猛,字景略,祖籍北海郡劇縣,自關中而來,年方二九,生性邋遢,捫虱而談,但氣度從容,頗有學識。”

這是王悅對此人的初步調查及評價。

王悅看到司馬珂的視線停在了王猛的名字上,半天不說話,以為司馬珂因“生性邋遢,捫虱而談”幾個字而遲疑。

畢竟司馬珂號稱大晉第一美公子,又極其愛幹淨,夏天每日要洗澡,冬天也兩三天洗一次澡。不像那些名士或者狂生,一個月不洗澡的都有,並以此為佳話。

若是司馬珂因此人邋遢而不願接見,倒也在情理之中,隻是難免有點可惜,因為他跟這個人詳談了一下,覺得這個少年是真的很有才學和見識。

王悅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此人……”

司馬珂恢複了鎮定,淡淡的說道:“此人,最後接見。”

王悅終於輕輕的鬆了一口氣,隻要司馬珂願意接見,終究是好的。

………………

驛站。

一處寬敞的驛舍之內,四個名單上的賢士,正坐在一起閑談。

驛舍是兩人一間,但是因為接到通知,今天大將軍、西陽王司馬珂將親自接見他們,故此都早早起來。四人作為同一批被司馬珂接見的賢士,互相搞了個串聯,全部坐在一起,一邊閑談,一邊等待司馬珂傳喚。

四人其中就有“許仙”,姓王,名猛,字景略。

其他三人都是來自青徐兩州,祖上也曾是當地頗有名望的士族,中道沒落,淪為寒門。三人雖然淪為寒門,但是祖上的底蘊終究是在的,也算是飽讀詩書,頗有才學之士,經州裏推薦而來。唯獨王猛自秦國的關中,幸得自函穀關到洛陽的縣級驛站,都設有專門的招賢人員,見得他頗有才學,便發放了盤纏,使其終到了洛陽。

言談之中,三人剛開始對王猛頗不以為然,畢竟他沒經過縣、郡和州的層層選拔,難免可能會有點水分,但是一番暢談之後,三人便對其學識甚為佩服。

隻是,即便是這三名寒門士子,也受不了他這一邊抓癢捉虱子,一邊暢談的風格。

不一會,王悅便親自帶著侍衛,前來接引四人。四人昨天已得知此人乃大將軍府的長史,即大將軍府的幕僚之首,不禁肅然起敬。

隨後,王悅便用牛車載著四人,在侍衛的護衛之下,前往大將軍府。

王悅將四人引到大堂之中就坐,然後依次引人入後堂去見司馬珂,王悅被排在了最後。

麵試的時間很長,司馬珂很顯然很慎重,問得也極其細致,前麵三個人,幾乎每人都談了半個時辰,轉眼之間便已即將到了中午。

前麵的三人,每個人走出來時,都是滿麵春風,誌得意滿的神情。

那王猛原本聽從老師的話,和前麵三人的意見,強行忍住沒有捫虱,以圖在司馬珂麵前博個好的印象。但是坐在大堂之中,甚覺無聊,身上又被咬得奇癢難熬,時間一長就忍不住了,便自顧自的又在大堂之內捉起虱子來。惹得四周的侍衛,忍不住皺眉不已。

終於,倒數第三名士子走了出來,滿麵的笑容,朝王猛笑吟吟的一拱手:“王兄,在下先告辭了,祝君好運!”

隨後,王悅輕輕的走了出來,高聲喊道:“關中王景略,殿下召見。”

王猛終於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襟,大步走了進去。

隨著王悅和侍衛,入了後堂之內,王猛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西陽王,饒是他一向自負才學,終究是難免心中砰砰直跳。

而當他看到司馬珂之後,不禁又呆住了,一副自慚形穢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後堂之中的案幾後,端坐著一個年輕的王者,看起來就像他的同齡人一般,不但生得極其俊美,而且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度,令人望之便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而最為重要的是,這個俊美到了極致的少年,是那麽的光潔無暇,不帶一絲汙漬,相比起全身衣著邋遢的他,簡直若雲泥之別。

若是其他人,他會舉得此人虛有其表,但是他卻知道此人可是被老師都讚譽為不世出的聖人。

“草民王猛,拜見殿下,賀殿下福壽千年。”

這一刻,一向心高氣傲的王猛,神色和語氣恭敬到了虔誠的境地。

司馬珂哈哈大笑,一把向前將其扶起。

這一天,司馬珂送走前麵三人之後,與王猛一直聊到了晚上。連午膳和晚膳,都是端到後堂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