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王室軍,一聽要跟大將軍司馬珂和羽林騎對戰,而且主帥下達了攻擊的命令,頓時一哄而散。

當年蘇峻叛亂,太子司馬紹親自率王室六軍出征,結果王室六軍也是一戰即潰,四散奔逃。後來趙胤叛亂,以王室六軍為主力的叛軍同樣是在司馬珂麵前器械而降。再後來,司馬珂都督中央軍事期間,對王室六軍有所整頓,軍紀和士氣有所上升,但是依舊遠遠不如天策軍,更不用說跟北府兵比了。所以在對陣庾懌時,寧願率天策軍以少擊多,也不願意率王室六軍出征。司馬珂得了北府兵之後,便幹脆利落的舍棄了京師兵馬,一來是為了避免被人詬病說他野心勃勃,第二也是因為京師兵馬是真的戰鬥力低下。

王室六軍原本就有一打惡戰就跑的習慣,叫跟他們較為敬重的大將軍司馬珂對戰,而且司馬珂的戰績幾乎未嚐一敗,誰還願意聽司馬勳的命令去送死,所以聽得號令一下,便撒腿狂奔,隻比誰跑得快。畢竟臨戰脫逃這種事,他們又不是第一次玩了。

司馬勳抬頭望去,隻見得身後的數千將士,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突然呼啦啦的跑了個幹淨,不禁傻了眼,臉上的神色更為狼狽了。

回頭看去,隻見得身邊剩下二三十名親兵,在對麵黑壓壓的一片精銳騎兵之前,就像猛虎前的一隻羔羊一般。

司馬勳的頭盔被司馬珂一鞭抽飛,頭發披散著,又滿頭滿臉的鮮血,原本模樣已經十分可怕,此刻的麵目更加十分的猙獰。

他自負武勇,能開兩石弓,卻被司馬珂隻用一根馬鞭像抽小兒一般抽得滿地打滾;他拜龍驤將軍、都督中央軍事,自以為可比肩司馬珂,卻不料麾下兵馬在司馬珂之前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一哄而散。

此刻的司馬勳氣得全身發抖,指著司馬珂說不出話來,對他來說這簡直便是奇恥大辱。而更難堪的是,此刻他進退維穀,騎虎難下,向前衝隻能是送死,撤逃的話又顏麵無存。

就在此時,從他的背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直奔這邊而來,回頭看時卻見得是羽林中郎將司馬無忌,率著一幹身著紅袍的羽林郎縱馬疾馳而來。

“聖旨到!”

隨著司馬無忌的一聲高喊,司馬珂率先下馬來,躬身迎接聖旨,眾羽林騎也紛紛下馬躬身迎接,司馬勳以及其他其身後的親兵也照樣跟著躬身。在明朝以前,迎接聖旨是不用跪拜迎接的,隻需躬身即可。

“……大將軍、西陽王司馬珂,奉朕旨意入京覲見,因路途遙遠,且身係重任,故此許其率羽林騎兩千護衛安全,任何兵馬不得阻攔……”

司馬衍的這份聖旨,等於徹底宣告羽林騎入京的合法化。

司馬勳臉色更加難看了,但是與此同時,也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他的雙手已被司馬珂抽得腫了起來,此刻愈發感到疼痛,艱難的抬起臂膀,指著司馬珂道,惡狠狠的說道:“大將軍,既然陛下有旨,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他日必報此仇!”

說完,不再多說,再一幹親兵的簇擁之下,飛也似的逃奔而去。

司馬無忌見到司馬勳撤去,嘴角浮現出一絲嘲弄的笑容,隨後翻身下馬,向前拜見司馬珂:“末將參見大將軍!”

司馬珂向前還禮,哈哈笑道:“譙王殿下此番乃陛下特使,不用如此多禮。”

此時尚沒有欽差的說法,宣旨官員稱之為“特使”。

兩人寒暄了一陣之後,司馬無忌笑道:“大將軍一路辛苦,還請先回府休憩。羽林騎宿營之事,陛下已讓殿中監安排相應事宜。明日一早,陛下在太極西堂會集諸大臣議事,還請大將軍早早前往。”

說完,司馬無忌率眾告辭而去,司馬珂也率著羽林騎前往南苑休憩。

………………

建康城的府邸,留守的仆人已不多,相對較為冷清,不過司馬珂倒也沒有太多的要求,隻是將就睡一夜而已。

次日一早,司馬珂便起床,洗漱完畢,正要用早膳,卻發現早膳特別的豐富。

有鮮美的鱸魚膾、清香撲鼻的羊肉羹、用菱白蝦米雞胸肉製作的瓜齏酥嫩爽口的爐焙雞、的烤鴨,還有醉蟹、烤肉、肉粥和蟹黃包等滿滿一桌,一問才知是他的嶽父大人紀友親自派人送來的。

用過了早膳,司馬珂便騎著翻羽神駒,在王輝等親兵的護衛之下,前往建康宮。

剛剛入了宮門,便見得中書監迎了上來,兩人又半年多的時間未見,自是十分的開心,一路一邊暢聊著,一邊並肩往禁宮的端門走去。

“陛下貴體如何?”司馬珂問道。

謝安一聽司馬珂說這個,頓時神情黯然,微微的歎了一口氣道:“陛下的萬金之軀是一日不如一日,雖然皇後禁止宮內提供五石散,但是陛下依舊讓張桓私下供給五石散……”

司馬珂臉上的神色頓時也變得極其嚴肅起來。

無論於公於私,他都希望司馬衍能夠健康平安,一直到壽終正寢。

於公來說,司馬衍雖然算不得是十分賢能的皇帝,但還是東晉皇帝之中難得的一個頭腦清醒的皇帝,很多舉措還是利國利民的,尤其是在司馬珂的引導下,整體治國方向是沒錯的。所謂人亡政息,如果司馬衍駕崩,再換一個皇帝上來,極可能再受士族官員們擺弄成為傀儡,之前的所有政治舉措全部停止下來。而且這些擅長內鬥的士族官員,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司馬珂成為第二個祖逖。司馬珂當然不想成為第二個祖逖,但是也不想北伐大業未成,就先陷入江南的內亂之中。

於私來說,司馬衍總體來說,對他一直十分的信任,而且若沒有司馬衍的扶持,他也很難在短短幾年之內,突破諸士族的重重壓製,以二十二歲的年紀走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他對司馬衍也算是心中存在一份情誼的。

如今從謝安提供的信息來看,諸北方士族蠢蠢欲動,固然與郗鑒和陸玩的相繼去世有關,但是也與司馬衍的身體狀況有很大關係。尤其是司馬勳和司馬嶽成為了蔡謨、諸葛恢等人的座上賓,更加意味著司馬衍的身體出了極大的問題。

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要給司馬衍斷了五石散,其次就是勸其多服解毒的草藥,如金銀花和茯苓煎湯服之。

兩人一路細聊著,很快便到了端門,剛剛驗完腰牌,就看到司馬無忌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昨日司馬勳被司馬珂一頓鞭笞,今日便告假,療養鞭傷。在這個年代,醫療條件落後,就算是鞭傷若不好生治療,也可能成為致命的傷。而且司馬勳在司馬珂麵前被羞辱了一頓,顏麵掃地,不願在宮中再遇到司馬珂。

但是司馬衍還是擔心司馬勳掌控王室六軍,會在司馬珂入宮之時予以刁難,故此派司馬無忌前來迎接。

事實上,司馬衍的擔心是多餘的,司馬珂昔日曾是王室六軍的最高統領,又在建康積威多年,加上眾將士是真心對其尊敬,根本不會有人會聽從司馬勳的命令來刁難司馬珂。

三人進了禁宮,直奔太極西堂,到了門口,司馬珂照例解劍交給羽林郎,眾羽林郎依舊是當年司馬珂所選入的那批,見到司馬珂過來,紛紛行拜禮。

“是皇叔來了嗎?”

司馬珂尚未入殿,便聽到大殿之內傳來司馬衍的喊聲,急忙大步走入殿堂之內,對著司馬衍彎腰一拜:“微臣司馬珂,參見陛下,賀陛下萬年!”

司馬衍今天似乎特別精心打扮了一番,不但臉上的胡須刮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嘴唇上和下巴上的胡須,還換上了嶄新的冕服,整個人也精神奕奕。

不過司馬珂還是看出來了司馬衍的病態,哪怕臉上放光,也掩飾不住他臉部的瘦削和微微發黃的臉色,更掩飾不住眼底的憔悴和渾黃,還有那深陷的眼窩,眼角深深的魚尾紋。要知道當年的司馬衍,皮膚可是白裏透紅,如同白玉一般白皙和光潔。

司馬衍才剛剛21歲的年紀,便已經有這般的病態,若是再不及時停服五石散的話,還真會如曆史上那般英年早逝。

曆史上的司馬衍病逝於今年的7月份,隻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司馬衍見到司馬珂過來,哈哈笑道:“聽聞皇叔要來,朕特意備了早膳,等皇叔一同享用。”

司馬珂望著那滿桌的大魚大肉,外加豆腐、豆芽和土豆燉牛肉,心頭一陣懵。每次回京覲見司馬衍,兩人共用早膳已經幾乎成了例規,但他還是每次提前用了早膳。但是今天早上吃得有點多,其一是因為不想辜負嶽父紀友一片好意,其二是因為昨天司馬無忌傳司馬衍口諭今天要在太極西堂議事,以為這個例規會取消。

見到司馬衍如此殷勤招待,司馬珂自然不能推拒,何況他隱隱感覺到,司馬衍特意在通知群臣議事之前,邀請他共用早膳,恐怕是頗有深意的。

於是,一君一臣,共用一張禦案,用著早膳,期間司馬珂向司馬衍稟報了中原的戰事。那一場場的經典戰役,如謝尚的浚水夜襲之戰、兩千羽林騎奇襲東燕城、毒煙彈大破鄧恒的鐵桶陣、火燒雲台山、地陷土山和夔安、烈火焚城燒胡虜等等,聽得司馬衍眉飛色舞,拍案叫絕。

當司馬衍聽到司馬珂說黃河以南的羯人全部被消滅或逃回河北時,神色卻沉默了下來,悠悠的歎了口氣道:“皇叔在北地浴血奮戰,更是在東燕城以身為餌誘敵,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然而僑姓高門們卻想著爭權奪利,甚至欲為難皇叔,何其卑劣也!”

這時,張桓和司馬無忌輕輕的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啟稟陛下,諸大臣皆在殿外等候多時,還請陛下示下。”

司馬衍冷冷的一笑,當即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大聲怒斥道:“就讓他們等著罷……朕的皇叔被羯人圍困東燕城足足三個月,他等在門外才等候不到半個時辰,就等不及了?朕的皇叔被羯人圍困也就罷了,還有人想要將皇叔阻擋在建康城外,更是豈有此理!”

司馬衍這段時間,其實心頭狂躁得很。

他固然是怒諸北方士族刻意為難司馬珂,但也怒諸北方士族官員在郗鑒和陸玩去世之後集體進諫逼宮,逼迫他拜蔡謨和諸葛恢為三公,更怒的他一心栽培的司馬勳居然與北方士族混在一起,充當了第二個趙胤的角色。

而他最怒的是,他的親弟弟司馬嶽,居然也跟北方士族混在一起,這其中的意思,司馬衍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明白。

這段時間,他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未遇到司馬珂的時候,自己的安全都沒有保障,更不用說把控朝政了。

唯有司馬珂在他的身邊,他便有了底氣,無懼任何威脅,將他的君威徹底的釋放出來。

門外的眾人,自然聽到了司馬衍的吼聲,不禁一個個低了頭來,不敢做聲,尤其是蔡謨和諸葛恢等人,更是羞得老臉通紅。

紀友挺了挺胸膛,咳嗽了幾聲,然後以一種語重深長的語氣說道:“誠如陛下所言,大將軍在北地與羯胡浴血廝殺,九死一生,卻有人想要加害於其,真是禽獸不如也!”

謝安和謝裒兩父子對視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謝裒最開始是跟著北方士族混的,但是隨著謝安和謝尚兩兄弟跟著司馬珂平步青雲,謝裒便已逐漸傾向了北方士族,再加上其他北方士族也逐漸與他劃開界限,使得他無路可退,隻能站在司馬珂這邊。

蔡謨和諸葛恢等人聽得紀友罵他們禽獸不如,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吭聲。

唯有司徒何充,滿臉的肅然之色,眼中一副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接下來,司馬衍一直在殿堂內詢問司馬珂關於江北的戰事和政事,一直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案幾上的菜肴被司馬珂吃得七七八八,隻剩下殘羹冷炙,這才讓張桓招呼眾人進來。

司馬珂跪坐在司馬衍的身旁,其餘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全部跪坐殿堂兩旁,聽候司馬衍的訓示。

司馬珂抬頭望去,將眾人細細打量了一番,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殿堂之內的三品以上的大員,除了他的嶽父紀友,外加謝裒和謝安兩父子,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北方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