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對於晉軍所占的江北諸郡來,這是最溫暖的一個冬天了。

由於口糧充足,整個冬天,不出門的時候,就圍爐烤火,餓了再燉土豆或者煮紅薯吃,江北晉地的漢人甚至難得的養出了一點膘來。

土窖裏的土豆和紅薯,吃了一個冬天還有大半窖,預計能吃到夏天去,等到那時又有新糧納進來。除此之外,司馬珂又教他們曬紅薯幹和幹土豆片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而且出行的話,紅薯幹便可以直接當做幹糧予以使用。許多出好幾天遠門的,都是背著一大包紅薯幹出門。

郡之事,在一幹熱血澎湃的年輕士子的推動下,很快便如火如荼的建立起來了。按照司馬珂的要求,每郡設立郡十處,士族子弟三處,寒門子弟四處,黔首子弟為三處。每處設立三名授課先生,一名郡長,合計四人,其餘後勤等則由郡中負責。

由於郡走的是平民化路線,為士族子弟設立的雖然有三座,其實去的並不多,有點空空落落的。但是為寒門和黔首設立的堂,卻報名者如雲,擠得爆滿。

郡的生,都是由官府提供衣食住行,招收的是六歲以上至十四歲以下的童子。對於許多百姓來,這個年紀的子弟,不但幹不了農活,還是最能吃的時候。郡不但能免費吃住,由官府撫養大,還能識文斷字,得問,簡直是天大的好事,自然是削尖了腦袋想要自家的孩子能進入郡。

隻是郡終究是名額有限,最終能夠錄取的都是現場確認資質較佳,記憶力較好的子。不管如何,這已經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打破了黔首之中都是純文盲的處境,也給那些黔首帶來了一絲的希望,就像星光一般,雖然極其微弱,卻能給人帶來光明的希望。

除此之外,司馬珂又在各郡設立書鋪,將《論語》、《大》、《中庸》、《春秋》等經書,全部在書鋪之內公開出售,而且價格極其便宜,讓那些原本珍藏在士族家中當做珍寶一般的書籍,讓尋常百姓也有機會接觸。

上、讀書,這兩樣東西,幾乎完全被士族所壟斷,普通黔首幾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如今卻被司馬珂帶入了尋常百姓家。這些舉措,若是在江南一帶推行,必將遭到那些士族高門的激烈抵抗,甚至可能連那些與司馬珂交好的士族,都有可能因此反目成仇。唯有在江北一帶,那些士族高門的勢力既無法企及,也沒有直接影響他們的利益,而留在江北的士族勢力弱小,不足以與司馬珂對抗,所以推行得極為順利。

除了設立郡,還有籌備春耕之事,對於那些從臨郡遷來的流民,要給他們準備和分發糧種、農具、牲畜,還要登記發放錢糧,要維持地方安定,尤其是流民之間以及流民和土著之間,紛爭不斷,這些都是要處理的。

所以這一年,司馬珂雖然休養生息,停止征戰,但是其實卻是忙個不停。等到春種之後,才勉強算能夠稍稍鬆緩一下。

他的大將軍府移鎮到洛陽,自己的府邸和家小也該遷移到洛陽來了。

………………

農曆四月初,江南已經開始熱了,而江北也變得暖和了起來。

京口渡口。

數艘裝飾華麗的大船,緩緩的離開了碼頭,向著西北方向的襄陽緩緩駛去。大船的四周,不但有盔甲鮮明的晉軍士卒護衛,而且還配置了強弓硬弩,可謂戒備極其森嚴。

這些大船之中,正中一艘旗艦之上,高高的豎著一杆大旗,隱隱約約可見上麵寫著“大將軍府”幾個大字。

紀笙在思雲、昭雪、靜雨、白霜的簇擁之下,站在甲板上,望著南岸邊那繁花似錦的京口之地,還有那不遠處熱鬧非凡的互市碼頭,臉上充滿依依不舍之色。然而,當她望向西北麵的江水時,臉上又露出溫暖的笑容,眼中滿是星星和陽光。

一年多沒見夫君了,實在太久了,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四五百天來,她可是朝思暮想,想著司馬珂想得睡不著覺,如今總算可以夫妻團圓了,叫她如何不喜。

此時的紀笙,已是21歲,依舊全身充滿青春的活力和少女的清純,但是眉宇之間更顯端莊和穩重,已隱隱有大晉第一王妃的風範,令人望而起敬。

她身旁的四名歌姬,也跟她差不多年紀,都在二十歲左右,算起來已經跟了紀笙五六年了,雖然出自琅琊王府,但是經過五六年的相處,已然情同姐妹一般。

這四名歌姬,已不是當年青澀,比起昔日更多了幾分嫵媚和嬌豔,更多了幾分江南之地的水氣,水靈靈,嬌豔豔的,但凡男子看了,都忍不住露出幾分喜愛之色。

在紀笙的後麵,紀敏正按劍而立,環顧著四周,以確認船隻的安全。司馬珂此次北伐,並未帶他隨行,為的是讓他鎮守京口,以防生亂。但是此次西陽王妃,又是他的親妹妹第一次出遠門,他自然要扔下公務在一旁,親自護送。

一路順風順水,暢通無阻,直達襄陽。又從襄陽走陸路,奔往洛陽。

沿途官員,聽聞是西陽王妃駕到,更是小心謹慎的伺候,安排得極其周到和詳盡,使得紀笙一路走來,如同旅行一般,平安而舒適。而紀笙也感覺到這些郡縣的官吏對司馬珂的衷心的尊敬,心中也是一陣自豪。

數日之後,護送西陽王妃紀笙一行的車馬,便過宛城,再過了襄城郡,進入通往軒轅關的山路上,往洛陽而去。

軒轅關這條路,因為一直有運糧兵馬來往,而且沿途都有官兵開道,雖然是山路,其實卻是十分的安全。

…………

崎嶇而彎彎曲曲的山路,左轉右轉,時不時的顛簸一下,令坐在馬車內的紀笙叫苦連天。然而,當她掀開車簾時,見得那一路押運糧草的民夫,都是滿頭大汗的推著獨輪車,車上載著滿滿的糧食,卻絲毫沒有叫苦。就算是牛車拉糧的,也是牽著牛徒步行走,除了那些來回奔馳巡邏的騎兵隊,並未見有坐車馬的。

而令紀笙詫異的是,這些夫役,哪怕全身都被汗濕了,而且喘著粗氣,卻沒有一個叫苦的,停下來歇息時,都是滿臉的笑容,似乎這趟差事是什麽美差似的。

紀笙雖然不解,卻也不好多問,沿途的民夫聽聞是西陽王妃的車馬到了,都一個個靜靜的站在路邊神色十分的虔誠。

江北的天氣雖然暖和,但並不是很熱,路上又時不時的有山泉淙淙,鳥語花香,紀笙倒不是很悶。

終於經過上百裏的山路,直到天黑的時候,前麵才逐漸人煙多了起來,路麵也逐漸寬敞了起來,偶爾露出大片大片的平地,有的種植著土豆和紅薯,有的種著小麥,長勢看起來都極其喜人。

不時的看到一座座小山村,不過都不大,一般也就是二三十戶的,甚至還有幾戶人家的。

山村之中炊煙嫋嫋,嘹亮的山歌聲此起彼伏,還有小孩的廝鬧聲和歡笑聲,在這寧靜的山野中傳得很遠很遠。

暮色逐漸降臨,一抹抹淡淡的山霧橫貫在山野之中,如煙如紗,將茫茫的群山襯托得極其神秘而靜謐。

“茶斟不出來把口吹,壺嘴放在姐嘴裏,不如做個茶壺嘴,常在姐口討便宜,滋味清香分外奇……”

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縷山歌聲,悠揚而歡快。

紀笙望著暮色中的群山,聽著路旁山村中的笑語聲和那嘹亮且略帶猥瑣的山歌聲,隻覺心中十分寧靜和空靈,刹那間有種寵辱皆忘,百感交集的感覺。

“山中貧苦,為何他等卻如此歡悅?”紀笙掀開窗簾,不解的向策馬護衛一旁的兄長紀敏問道。

“自西陽王殿下帶來仙豆及仙薯糧種,此糧種畝產上萬斤,山中之民可自耕自足,況且殿下對百姓的賦稅極低,而且確為窮困者可免於賦稅。如此無酷吏欺壓,無戰亂之苦,無饑寒交迫,無苛捐雜稅,故此百姓皆歡悅。非止山間之民,江北之地,無不對殿下感恩戴德,奉若神明。”一名奉司馬珂之命前來接應紀笙的隊主答道。

紀笙頓時笑靨如花,對著那隊主連連點頭,心頭如同吃了蜜糖一般,高興不已。自家的夫君,如此受人尊敬,作為妻子,自是與有榮焉。

……

過了軒轅關一帶的山道,逐漸進入平原地界。

過了龍門山之後,那一望無際的田野,淩亂了紀笙的眼。隻見那地裏到處是綠油油的一片,不是土豆就是紅薯,幾乎沒見到荒地。

地裏許多百姓依舊在地裏忙活著,打理著那些土豆和紅薯,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時不時的還有人吼上幾嗓子歌謠,聲音渾厚而嘹亮。

紀笙掀開車簾,望著那些或敞開衣襟,或光著膀子幹活的百姓們,聽著那一片的歡聲笑語和歡快的歌聲,心中對自己的夫君,又別是一番愛慕。

昔日,她隻是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大晉的第一美公子,而後又是大晉第一神將,而且還能寫詩,能文能武,故深深的被夫君所迷住。兩人又情投意合,故此結為伉儷。

今日,她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多麽的偉大,多麽的受天下人的尊敬和愛戴。夫君不隻是大晉第一美公子,也不隻是第一神將,更是大英雄,萬民敬仰的大英雄。

此刻,她也終於明白了太傅郗鑒對父親紀友聊到司馬珂時,所的那句話的含義。

“天不生元瑾,萬古如長夜”,她原本隻是以為這是太傅恭維夫君的話。

她含著金鑰匙出生,出生在富貴之家,自小在風流繁華的建康城長大,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士族們的醉生夢死、笙歌燕舞的情景,自是不知人間疾苦。所以司馬珂給百姓帶來了土豆和紅薯糧種,在她眼裏隻是司馬珂又創造了兩樣新奇的食物,如同一品翡翠豆芽、蓬萊白玉東和瑤池玉液瓊漿一般。

但是,這一路所見所聞,她才知道,夫君解決了千百年來的統治者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那就是老百姓的餓肚子的問題。故此,就算是太傅郗鑒,也對夫君佩服得五體投地,才有了那句話。

正思慮著,遠遠的看到一座巍峨的城池聳立在群山之中,顯得格外雄壯和莊嚴。

這便是洛陽城了,大晉的故都!

即將到達目的地,車馬頓時也加快了速度,紀笙的心情也激動了起來,恨不得掀開車簾,飛了出去,飛向司馬珂的懷抱。

一年的刻骨相思,此刻終於要得到慰藉,叫她如何不激動。

車馬奔行了數裏,洛陽城已經到了近前,又放緩了速度,慢慢的向前而行。

紀笙正要掀開車簾,正要發問,卻聽得紀敏激動的道:“賢妹,殿下來了!”

紀笙將車簾掀得高高的,抬頭望去,隻見那前頭,數百兵馬陣列如山,極其雄壯,正中一杆幡旗高高的飄揚。在兵馬之前,又有鼓樂儀仗,顯得極其隆重而莊嚴。

幡旗之下,一人胯騎駿馬,籠冠青衫,翩然如玉,不是司馬珂又是誰?

刹那間,紀笙突然鼻子一酸,隻覺淚意上湧,眼睛頓時紅了,臉上卻是笑得如同牡丹花一般的燦爛。

四五百個日夜的相思,在這一刻,終於得願以償,得夫君如此,夫複何求。

而在兵馬的背後和四周,居然還來了數千的看熱鬧的洛陽城之民,其中又多以士民之女居多,大家都想看看那能夠讓人中龍鳳般的西陽王殿下傾心,並且親自出城來迎接的王妃,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傳奇的女子。

車馬緩緩的停在了前方晉軍的軍馬前麵,紀敏見得司馬珂如此的隆重的迎接,也急忙掀開車簾,然後讓幾個歌姬將紀笙扶了下來。

剛剛下了馬車,紀笙便掙脫了四個歌姬的扶持,像一隻小鳥一般,朝司馬珂飛奔了過去。

對麵的司馬珂,也下得馬來,哈哈大笑,迎向紀笙,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然後司馬珂一個公主抱,便將紀笙抱上了馬背上,兩人共騎一馬,策馬緩緩的入城。

刹那間,鼓樂聲齊響,四周的百姓們歡呼聲響起,整個洛陽南門前,頓時沸騰了。

紀笙坐在司馬珂的身前,緊緊的靠在司馬珂的胸膛前,笑靨如花。

這一刻,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