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端坐在馬背上,眼睜睜的望著前麵自己的大軍往兩邊潰散而去,卻無可奈何。

四萬多人的潰逃,根本沒辦法阻攔,因為他們不隻是潰逃,而是叛逃,根本就沒有想過再回頭。對麵的晉軍都是他們的同胞,不用受欺淩,不用被像牛羊一般驅趕著去送死,不用挨餓,是傻子才回頭。羯人越是阻攔,隻會讓他們跑得更快。

就這樣,四萬多的兵馬繼續浩浩****的向前狂奔而去,麻秋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兩萬羯人精銳十之八九中毒,四萬多漢人士卒一擁而散,其他的雜胡士卒見勢不妙,也跟著紛紛奔逃,此刻留在他身邊的便隻有不到兩千人的羯人騎兵了。

以不到兩千人的羯騎,在夜裏對抗手裏有強弩的晉軍,根本就沒有勝算。一旦前頭的大軍散盡,晉人隻需向前施射,便能將他的一千多騎兵射殺。更何況,這些騎兵其實也多多少少有點中毒的症狀,隻是並不嚴重而已,但是戰鬥力已大打折扣。

此刻擺在麻秋身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帶著餘下步卒,趁夜奔逃,要麽退往大營死守。但是無論哪條路都是死路。

留下死守,羯人一向擅長野戰和進攻,便對手持強弓硬弩而且十倍於己的晉軍,死守根本不可能守住,隻會成為甕中之鱉。

若是率眾奔逃,姑且不說六七萬的大軍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留下營寨內兩萬餘的羯人閉目等死,便已是死罪。逃回趙國的都城襄國,隻有一個結果,便是被石虎處死。

昨日還手握重兵、運籌帷幄的大都督麻秋,此刻卻陷入了絕境之地。

麻秋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禁心中一寒。四周的孫伏都、張沈、張賀度和劉寧等人都是羯人將領,平時都對他言聽計從,尊他為主帥。但此刻若是直接奔逃,扔下兩萬多羯人不管,恐怕這些羯將在奔逃的路上可能就會對他發難。

麻秋隻覺得心頭一陣發苦,但是他這種強橫的角色,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低聲對身邊的百餘名匈奴人親兵用匈奴語吩咐了一陣之後,便高聲吼道:“退回大營,死守營寨!”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麻秋心中其實也頗為懊悔,早知道四萬多漢人士卒會像四萬頭豬一般跑個幹淨,何必趕豬出欄,守在大營裏,晉人想要強攻也未必就能攻得進來。

雖然每個營寨都有羯人鎮守,但是羯人的營寨主要集中在北門方向五六個營寨之內,在麻秋的號令之下,傳令孫伏都、劉寧、張賀度和張沈等主將各領兵三百堅守一個營寨,而自己則親率精銳五百,鎮守中軍大營。

此刻羯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堅守住營寨,讓那些中毒的羯人盡快恢複,至少可以保住這兩萬多的羯人和小部分匈奴人的性命,否則諸將回到襄國,誰也交不了差。

僅僅是一夜之間,羯人便由攻勢,全麵進入守勢。對於羯人來說,此刻能堅守住大營,便是最大的勝利。

然而,晉軍又怎麽會讓他們得以喘息的機會?

四萬多的漢人士卒,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全部推到了晉軍的兩旁,亂哄哄的聚集在一起。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隻能聚在一起,等候晉軍的處置。

隨後又有數騎的晉軍飛馬奔來,高聲的喊道:“所有漢人老鄉,就地列隊待命,待得殺了羯虜,便是一家人!”

晉軍的騎兵不多,這些都是用來探路的塘騎,但是聲音都極其洪亮,又縱馬來回奔馳,反複的高喊,眾漢人士卒立即安靜了下來,開始列隊。

“漢人老鄉”四個字,用的正宗的中原一帶的腔調,令眾漢人士卒不但十分心安,露出了十分欣喜的神色。

眼見得趙軍中的漢人士卒已經全部退到了兩旁,桓溫和謝尚兩人,也開始對羯人的大營,發起了進攻。

前麵的塘騎,很快便探得了羯人守軍所在。不用說,有羯人鎮守的地方,便是羯人聚居之地。其餘的大營之中,不過都是些夥夫、工匠、雜役等,也是以漢人為主,待得殺盡羯虜之後,將其收編即可。

桓溫和謝尚兩人,迅速將隊列調整,將兩旁的重甲刀盾兵迅速調到大軍的前列,然後便對羯人所在的大營發起了衝鋒。以兩萬多大軍對不到兩千的敵軍,對於司馬珂麾下的兵馬來說,第一次打這麽富裕的仗,不再像之前排列那種整齊得近乎嚴苛的戰陣,而是直接衝鋒向前碾壓。

咚咚咚~

隨著戰鼓聲衝天而起,無數的晉軍高聲喊殺著,向敵軍的大營衝殺而去,眾晉軍一個個殺氣漫天,勢如山崩。

尤其是謝尚的驍烈軍,衝得最快。他們被羯人狂攻和圍困了一個多月,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此刻終於能一泄心中之恨,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一般撲了過去。

羯人的營寨,並沒有太多的防護,隻在營寨之前挖了一條深深的壕溝,然後擺了三四重的拒馬,拒馬之後是柵欄。轅門之前,也被羯人堆滿了拒馬。柵欄之後,羯人以重甲步卒手執大槍在前,後麵聚集了不少的弓箭手。

這種防守,在兵甲精良的北府兵悍卒之前,幾乎形同虛設。尤其是這些防守的羯人,原本幾乎都是騎兵,手中持的都是八鬥至一石的強弓,在前排的重甲步卒麵前,就如同玩具一般。

謝尚眼看大軍已經殺至陣前,怒聲吼道:“弩兵,放箭!”

隨著謝尚的一聲令下,無數的弩箭,如同傾盆大雨一般,向著羯人的營寨之內傾瀉而去,數千枝弩箭幾乎將營寨前的羯人全部籠罩在內。

刹那間,隻聽得慘叫聲連連,營寨之內的羯人紛紛中箭倒地,一輪箭雨過後,便死傷兩三成。尤其是那些弓箭手,原本都是騎兵,身著皮甲,幾乎沒有防禦力,更是死傷慘重。

借著弩箭的掩護,無數的晉軍重甲刀盾兵,越過了壕溝,對著前麵的拒馬便是一陣猛砍。他們一手舉盾,一手持刀砍拒馬,羯人的羽箭幾乎不能造成任何的傷亡。

很快,前排的拒馬很快便被砍開了,眾刀盾兵接著又舉刀看向第二重拒馬。而後麵的大軍之中,依舊在向羯人的大營施射著羽箭和弩矢。

眼看營寨便即將攻破,羯人主將孫伏都心急如焚,他回頭對身邊的親兵怒聲吼道:“營寨守不住了,速速稟報大都督!”

那親兵得令而去,不一會便疾奔而回,驚慌的喊道:“大都督已砍開後寨的柵欄,率眾撤離了大營!”

甚麽?

孫伏都驚得麵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