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麵的晉軍大營,一片通天大火,火光映紅了天空,李菟正率著眾將士緊張的在城頭觀望。

很顯然,那裏在發生了激烈的戰鬥,李菟心中頓時一沉,這十有八九李順的夜襲被敵軍已識破。

就在他心頭正一陣聒噪的時候,數騎趙軍斥候飛奔而來,未等靠近城牆之前,便遠遠急聲高喊道:“啟稟將軍,李將軍誤中賊軍空營之計,已被賊軍所圍,請將軍速速發兵救之!”

李菟聽得斥候急報,不禁神色大驚。

當下李菟來不及思索,當即留下一千兵馬守城,率著四千兵馬轟然出城,向晉軍大營殺去。

夜色之下,李菟率著兵馬一路急行,唯恐救援晚了,李順吃了大虧。

宛城距敵軍大營不過三四裏,不過一炷香功夫的急行軍,便已靠近晉軍大營數百步之外。就在此時,迎麵一片軍馬激湧而來,馬嘶聲和腳步聲如雷,氣勢洶洶的向李菟大軍撲來。

李菟心頭不禁一沉,手中長槍一舉:“列陣,迎敵!”

身後原本狂奔而行的趙軍,霎時間急急停住腳步,如同波浪翻滾一般,一波接一波的緩緩的停了下來,然後迅速排列開陣型,刀槍高舉,弩箭林立。

對麵的軍馬也急停了下來,和李菟的軍馬一樣,排列好陣型,準備決一死戰。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李菟突然驚覺不對,急聲道:“無我命令,不得出戰!”

話音未落,一催**白馬,如電直奔對方軍馬而去。

迎麵的軍馬,陣列如山,刀戟如林,戰意滔天,正在緩緩而動,準備向己方發動進攻,就在那一刹那間,李菟見到了火光之中那杆高高飄揚的“趙”字大旗。

那是李順的兵馬!

李菟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已知上當,當下來不及多想,急忙令身邊的百夫長解下他身後的雪白大氅,高高的挑在槍尖,一路揮舞著向對麵疾衝了過去。

“休得出戰!”李菟用羯語喊道。

對麵的敵軍,已然滾滾奔湧而來,眼看就殺到李菟百餘步內,無數的弓箭已然瞄準了疾奔而來的一人一馬,隨時準備激射而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菟的白馬和高高在空中揮舞的白色大氅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顯然,很快便映入了李順的眼簾,驚得李順急忙長刀一攔,高聲喝道:“停!”

數百戰騎狂奔而來,等到層層軍令傳遞下去,最終停下來之時,已然距李菟不過五十步之遠。李菟這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背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總算避免了一場自相殘殺。

李菟見得李順隻率得不到一千的騎兵奔回,急聲問道:“怎麽回事,莫非中了晉軍的埋伏。”

李順滿臉懊惱之色,將事情的經過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李菟不禁捶胸頓足,懊悔不已,隻覺不該讓李順出城襲擊,如今果然上了晉人的當。

就在他正在猶豫是要派兵去救困在晉軍大營裏的趙軍,還是回守宛城時,突然聽到從宛城方向傳來一陣巨大的喊殺聲。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湧向李菟的心頭,驚得他差點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嘶聲吼道:“我等上當了,速速回城!”

說完一催**白馬,朝前方的軍馬狂奔而去。

等到李菟率軍奔近宛城南門之時,一麵“晉”字大旗高高的豎立在城頭,在夜風之中獵獵招展,這一刻,李菟徹底絕望了。

從頭到尾,這都隻是一個陷阱而已,他和李順徹底被人耍了。

無數的殘兵敗將從四麵洶湧而來。

“將軍大軍剛剛出城,賊軍便自西北角殺來。城內空虛,眾守城將士又極其疲累,未能及時發現敵情,而賊軍卻是有備而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北門兵馬便已不敵,被晉軍率先殺上城樓……”

這一刻,李菟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啊的大叫一聲,從馬背上摔落於馬下,驚得身旁的將士急忙一把將他扶起。

爬起身來之時,李菟已是淚流滿麵:“承蒙天王陛下看重,將宛城重地交於我等,想不到竟然誤中賊軍奸計,導致宛城失守,李某實在是死罪啊……”

一旁的李順,也是頓首捶胸,懊悔不已,然而終究悔之已晚。

“也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得陛下援軍達到,再做計較。”

兩人當即收集殘兵敗將,整頓好兵馬,已是天亮時分,便又有斥候來報:“啟稟兩位將軍,襄城郡兵馬前來馳援,正在橫渡淯水河,即將到達城下。”

李菟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欲哭無淚。急忙率著麾下兵馬,滾滾的向淯水湧去。

李菟匯集了襄城郡的兵馬,自知想要奪回宛城是難上加難,更何況司馬珂的後續大軍也源源不斷的湧來,再回頭攻城已是不智之舉,隻得率兵退往襄城郡。

………………

北伐第一戰,北府驍烈軍力撥頭籌。

宛城的南門城樓之上,驍烈軍的將士,拚命的搖動著驍烈軍的幡旗,歡呼聲一陣接一陣,如同滾雷一般在宛城的城頭上響著。

宛城之戰,謝尚連續使用堅壁清野戰術和疲敵戰術,引誘趙軍出城襲營,不但圍困了李順的五千兵馬,還騙得李菟率大軍出城救援,致使城內空虛,趁機一鼓而下,奪了宛城。

這一戰,殺敵近千人,俘虜降卒五千人,而己方隻是傷亡了攻城的兵馬數十人,也算是一場大捷。

而更具重要意義的是,這是北府兵第一次在司馬珂沒有在場的情況下發動的摧城拔寨之戰,也意味著謝尚等人已經逐步成長,可以獨擋一方。

宛城城內,一片熱鬧異常。

城內戰死的趙軍的屍體一具具被抬了出去,統一掩埋。

謝尚出榜安民,城內的百姓,表現與蜀地又不同。

此處靠近晉地,自然漢人居多,宛城的漢人被胡虜統治數十年,當城內的百姓發現一夜之間,漢人的王師攻下宛城,紛紛激動欲狂,滿城到處是歡迎王師的漢人呼聲。

眾漢人之間,互相奔走相告,無不激動欲狂,畢竟他們受到胡虜欺壓太久,而且區區一個宛城,居然駐兵一萬多兵馬,整個城內也不過兩三萬百姓,平時百姓們受到的欺壓可想而知。

城內的士族,更是組織著一幹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尤其是那些老邁的漢人老者,更是老淚縱橫:“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王師北伐。”

謝尚一麵安撫城內百姓,一麵下令遷回被他遷走的宛城百姓。其實所謂遷到襄陽,隻是謝尚故意放出來的風聲而已。兩萬多百姓,不過被他遷移到了五十餘裏之外,主要目的是為了激怒李菟,引誘其出城一戰。

就在謝尚攻下宛城之後的當天上午,司馬珂率著虎衛軍、羽林騎、背嵬軍也來到了宛城之下。得知謝尚的奇襲之策之後,司馬珂心中也非常的高興,狠狠的讚賞了一番謝尚及驍烈軍將士。

所謂王者,不但要自己能征善戰,更需要一批英勇強悍的部將來支撐龐大數量的軍隊。不怕部曲英勇善戰,就怕一隻獅子帶著一群綿羊,導致凡事都要事必躬親,甚至要親自衝鋒陷陣才能獲勝,這場北伐便注定是敗局。

從西征時,桓溫表現出來的大將之風,以及此戰時謝尚所表現出的謀略,說明麾下諸將已經逐漸成長起來,令司馬珂心中更加有了底氣。

當司馬珂得知斥候探知李菟率著殘餘兵馬約五千人,又匯集了來自襄城郡的援軍約五千人,合計萬人退往襄城郡時,當即決定率眾追襲。

無論如何,野戰擊敵,其難度遠遠要比進攻守在城牆上的敵軍要容易得多。此戰若是李菟不是上了謝尚的當,堅守不出,恐怕沒兩三個月休想把宛城打下來。

但是李菟的兵馬,經過半天多的奔行,至少在二十裏地之外,想要追上,恐怕並不容易。

司馬珂當即決定,隻帶背嵬軍和羽林騎,以及百餘名親衛騎兵,追襲李菟的兵馬,務必在其退回襄城郡之前,將其擊潰,從而許昌城便將不攻自破。

對於司馬珂的決定,眾將都頗感驚訝,畢竟敵軍一萬多人其中還有七百騎兵,而司馬珂總共不過兩千騎兵,似乎點輕敵。

然而,無論是背嵬軍統領毛寶,還是羽林騎統領周琦,都是信心滿滿,一重一輕兩隻騎兵,也是士氣爆棚。

司馬珂當即令兩隻騎兵,各帶三天的糧草,一人雙馬,即刻渡過淯水吟,前往追襲李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