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36年,鹹康二年。

慕容皝的弟弟慕容仁占據遼東後,與慕容皝抗爭多年,慕容皝屢次出兵擊討,均未奏功。這年正月,慕容皝接納司馬高翊建議,自率弟弟慕容評等自昌黎踏冰三百餘裏,直逼平郭進攻慕容仁。慕容仁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應戰,兵敗而死,至此,遼東全境複入慕容皝統轄之下。

同年六月,慕容皝擊敗遼西段氏和宇文氏。

鮮卑索頭部大人鬱鞠率部眾三萬人降附後趙,趙即拜鬱鞠等十三人為親趙王,將其部眾散居於冀、青等六州之境。

後趙這邊,石虎大興百役,在襄國建成太武殿,在鄴城建成東西二宮。太武殿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此殿窮極工巧,極盡奢華。又在顯陽殿後建造九座殿,選民女充實其中,服珠被綺者多達萬餘人,教宮人占星氣,馬步射,置女太史,雜伎工巧,遊宴自隨。又派張彌將洛陽城內鍾鐻、九龍、翁仲、銅駝、飛廉等遷往鄴城。同時在鄴南建飛橋,用功甚巨,但竟未成。

這一年後趙境內大旱,糧食欠收,米價暴漲,粟二鬥竟值黃金一斤,而石虎用兵不息,大役迭興,後趙百姓如處水火。

這一年,東晉廣州刺史鄧嶽派遣督護王隨等攻打擊夜郎(今貴州關嶺)、興古(今硯山)諸郡,皆克之,東晉朝廷即加鄧嶽督寧州軍事。

這一年,東晉左將軍司馬珂在雞籠山一帶種植土豆,接連獲得豐收。

這一年,東晉小皇帝大婚,娶京兆杜氏之女杜陵陽為皇後。

………………

公元336年,建康的秋,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

秦淮河畔的建康城,依舊繁華如夢,縱落葉繽紛,縱秋風瑟瑟,風流繁華,不減一分。

夕陽西下,脂粉流香的秦淮河,卻漸次變得明豔起來。那是河上大大小小的花船畫舫,都懸起了五顏六彩的燈,繽紛的燈光照映在黯黑的水波裏,逗起七彩的明漪。

在這個薄暮與明漪交織的夢幻世界,聽著那悠然間歇的槳聲,絲竹聲、姑娘們黃鶯般的笑聲,誰能不生出一段七彩的遐思?

對於司馬珂來說,這便是一個真正的金秋。

紅薯地裏已經產出了三萬斤的紅薯,而一百多畝土豆地,居然產出了一百多萬斤的土豆!

…………

一道密詔,自禁宮之內發出,直奔京口而去。

三天之後,郗鑒親自帶著一群幕僚和親兵,來到了建康城,在丞相王導府上住下。

次日一大早,何充便到王導府上,前來看望郗鑒。雖然都位列三公,但何充是王導的親外甥,郗鑒又是王導的親家,算起來郗鑒便是何充的長輩,年紀也大許多,又難得進京一趟,自然是要登門拜訪。

除了拜訪之外,三人又聚在一起討論了這次天子召見的事情。

這是天子即位以來,第三次召集三公議事,上一次還要追溯到蘇峻之亂剛剛被平定之時。

到底是什麽樣的重大事情,會讓天子如此鄭重其事?

“據說,此事與元瑾有關,莫非是庾亮那邊又有什麽舉動?”何充疑惑的問道。

“中書監未聞此事!”王導搖頭道。

三人沒頭沒腦的討論了一番,各種猜測,又相繼被推翻,隻能等待。因為天子召見的時間,是在午時。

三人猜測不出司馬衍召見的用意,閑聊一陣便不可避免的將話題轉移到了司馬珂的身上。

“諸位以為司馬元瑾如何?”郗鑒問道。

郗鑒這話,其實隻是在進一步了解一下王導和何充的意見而已。他上次已經接到王導對司馬珂讚譽有加的密信,又知道司馬珂入京初期便是何充一手帶起來的。但是,京口大營,四萬重兵,整個東晉的精兵所在,不隻是關係到郗家的命運和北方士族的命運,還關係到整個東晉朝廷的命運,郗鑒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還是想從同樣位列三公的何充與王導這裏得到一些更多的信息,來增加托付京口給司馬珂的信心。

王導悠悠的歎了一口氣,感觸頗深,道:“元瑾初入京師之時,不過聞名全城的風流美公子;陛下欲組建羽林騎,我隻當其少年熱血,又頗有幾分勇力,匹夫之勇耳;其又能做佳肴,美酒,更顯露其風流本色,我隻當其作名士風流;直至其兩次曆陽大捷,盡顯名將之姿,尤其是其當日誓死請戰,決意渡江堅守曆陽,更顯其少年熱血豪情,我才深感,元瑾乃難得的棟梁之才;而此次趙胤叛亂,又盡顯其心思縝密,運籌帷幄之能,事後,並未因此而驕縱無禮,舉止有度,合乎禮儀,彰顯其心胸之寬廣;前番太尉彈劾,其又毅然奔赴京口,親見太尉,又顯其不卑不亢,無所畏懼……元瑾,不可限量也!”

郗鑒點了點頭,眼中的神色更亮了,又望向何充。

何充隻用了十六個字來概括:“翩翩君子,風華絕代,人中龍鳳,晉之脊梁!”

郗鑒點了點頭,又隱隱露出憂色,問道:“宗室之子,如此強勢,若有一日,功高震主,則又如何?”

兩人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沉默了一陣。

何充率先打破了靜寂,緩聲道:“元瑾年前曾跟我詳談過,其誌在北伐,光複河山,拳拳之心,烈烈之意,令人敬仰,太尉不必憂心。”

王導神色淡然,苦笑道:“就算真有那一日,其也終究是宗室,名正言順,不至於產生大亂。當今之勢,亂象紛呈,隻要其利國利民,亦不致天下大亂即可,有些事情,太尉還是看淡點……”

郗鑒微微頜首,不再繼續問下去,眼中露出了堅定的神色。

何充道:“午時將到,啟程罷。”

三人終於結束了這個敏感的話題。

………………

太極西堂,司馬衍一身冕服,好整以暇的端坐在胡床之上,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神采奕奕,笑意盈盈,氣色極其不錯。

在他的兩邊,各擺了兩張寬大的案幾。

郗鑒、王導和何充三人依次進殿,齊齊向前施禮:“微臣拜見陛下,賀陛下萬年!”

司馬衍見三人一起來拜,哈哈一笑:“諸位愛卿都是朝廷股肱之臣,何必多禮!”

說完,便讓張桓賜座。

三人依次在兩旁坐下,神情嚴肅的望著司馬衍,等候其宣布重大事情。

在他們看來,司馬衍召見三公,必是天大的事情。

卻見司馬衍一臉的雲淡風起,微微笑道:“諸位愛卿不必拘謹,今日請三位愛卿前來,無他,隻是想與諸位共用午膳而已。”

“共用午膳?”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滿臉疑惑之色。

司馬衍笑道:“諸位愛卿稍等,元瑾皇叔正在禦廚指點,稍後即到。”

三人又淩亂了,難道司馬衍召見三公,就為了一起吃一頓司馬珂做的飯?要知道郗鑒可是以年邁之身,而且軍務纏身之際,從京口趕過來的。

何充小心翼翼的問道:“難道是一品翡翠豆芽、蓬萊白玉豆腐以及瑤池玉液瓊漿?”

這兩菜一酒,他和王導都品嚐過,雖然說郗鑒隻喝過瑤池玉液瓊漿,並未吃過這兩道菜,但是也沒必要發詔書讓其從京口趕來,就為了吃上一口司馬珂做的菜?這似乎有點太兒戲了……

不過三人知道司馬衍雖然年紀小,但是一向沉穩老練,行事頗有分寸,其中必有蹊蹺,倒也沒露出不滿的神色。

司馬衍哈哈一笑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道絕世之菜,此菜非但味極鮮美,而且關乎天下蒼生,關乎我朝國運,但得此菜,我大晉必將蒸蒸日上上,北伐中原,驅逐胡虜,指日可待!”

三人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一道菜就能救國?簡直就是千古奇談!

正淩亂之間,卻見一人翩然而入,迎著司馬衍一拜:“微臣拜見陛下!”

眾人一看,正是司馬珂。

司馬珂朝司馬衍拜禮之後,又依次向三人施禮。

司馬衍笑道:“皇叔已到,莫非禦膳已做好?”

司馬珂在何充的下首跪坐了下來,哈哈一笑道:“馬上就到,還請陛下與三位明公稍坐。”

不一會,在張桓的安排下,一個個宮女和內侍,端著一盤盤菜肴和美酒走了進來。

其中正有豆芽和豆腐,以及蒸餾酒。郗鑒第一次見到那豆芽和豆腐,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過,並沒有見到司馬衍所說的“絕世之菜”,不禁齊齊望向司馬珂。

就在此時,一陣濃鬱的香味飄了進來,令殿內的眾人不禁齊齊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聞著那沁人心脾的菜香,眼中露出驚奇的神色。

四個內侍,分別用托盤托著四盤菜,輕輕的放在五人的案幾之前。

如同白玉般的大碗之內,一塊塊粉粉的、金黃的不知名的菜,中間點綴著一塊塊鮮嫩的熟牛肉,浸泡在濃鬱芬芳的湯汁之內,一看便極其有食欲,尤其是那散發出來的濃濃的、誘人的香味,更是令人垂涎欲滴、

土豆燉牛肉!

在這烹飪技術極其落後的年代,三人縱然貴為三公,聞著那濃鬱而誘人的香氣,看著麵前的美食,眼中也不禁齊齊露出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