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的中軍分為宿衛軍和城外守軍。宿衛軍駐紮在城內,負責警衛宮廷和京城;城外守軍駐屯京郊,作為中央控製的機動部隊。

宿衛軍分為兩衛四軍,五營五校。

分為兩衛是左衛和右衛,分別歸左衛將軍和右衛將軍統領,負責宮內宿衛;前後左右四軍,歸四軍將軍管轄,負責宮門守衛。

兩衛四軍,合計大概六千人,歸中護軍統領。那趙胤便是擔任中護軍之職,官階為右第三品,比起司馬珂的右第六品要高得多,自然是不會把司馬珂放在眼裏。

五營校尉分為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五營,每營由校尉統領,護衛建康城安全,每營大概兩千人,都歸中領軍管轄。

城外守軍由鎮軍將軍統領,大概一萬多人。

整個建康城的宿衛軍也就不過一萬餘人,而城外守軍也不過一萬多人,也就是整個中軍不過兩萬多人。

兵力微薄,加上建康城主要依靠天險防禦北麵,南麵隻在險要位置築關卡,沒有嚴密的城牆,這才會導致王敦叛亂和蘇峻之亂輕而易舉的直殺建康宮。

就是這兩萬多的兵馬,兵力微薄,戰鬥力低下不說,還不是控製在皇帝手上,而是控製在世家豪門手中。嚴格意義來說,現今的中軍,控製在司徒王導手中。

自蘇峻之亂後,庾亮沒有臉麵待在朝廷中樞,在外掌控荊、江、豫、雍、梁、益六州及江西(揚州西部)潘鎮重兵,於是形成王導主內,庾亮主外的局麵。

潘鎮重兵主要掌握在庾亮手中,剩下則在司空郗鑒手中,而中軍甚至整個朝廷中樞都掌控在王導手裏。

司馬衍說的羽林騎,是漢時的編製。

魏和西晉時有設羽林監和營兵,並非純粹的騎兵,與最初的羽林騎還是有差異的。到了東晉,原本很多編製的兵力都滿足不了,就把羽林監的營兵省了,羽林監就是個虛職,有時設,有時不設,目前就處於空缺狀態。

但是最初的羽林騎,叫建章營騎,是護衛建章宮的宿衛。

這隻羽林騎漢武帝親自設立和訓練的,名義上歸光祿勳管轄,實際上在最初是直屬武帝控製的,可說是皇帝的親兵。

司馬衍緊緊的盯著司馬珂的眼睛,緩聲道:“朕欲重設羽林騎,拜皇叔為羽林騎都尉,領羽林監,不知皇叔可否當之?”

不知道當初武帝設立期門兵和羽林騎兵的初衷,是不是因為發現原有的宿衛逐漸不可控,所以增設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天子親兵,但是司馬衍此刻提出設立羽林騎的目的卻是昭然若揭。

從剛才趙胤的態度可以看出,這位掌控整個宮殿的宿衛軍的統領,對小皇帝並不是很尊敬,意味著警衛皇宮的軍隊非但不受皇帝的控製,甚至還有點監控皇宮的意味。

當年王敦之亂直取京師暢通無阻,視皇權如無物,令晉元帝司馬睿鬱鬱而終。

司馬衍的父親司馬紹,也是27歲便英年早逝,要說是無緣無故的病死,誰也不信。

小皇帝司馬衍天資聰穎,雖然他不能預見自己七年之後也會英年早逝,但是數年前的蘇峻之亂讓他深刻的感覺到,沒有自己可掌控的兵權在手,自己便是朝不保夕的傀儡一個。

否則,他也不至於以一個九五至尊之身,對王導誠惶誠恐,給王導的詔書上要寫“惶恐”兩字,中書省起草的詔書,則稱“敬問”,入朝要親自迎接。

兵權這個問題,司馬睿沒能解決,司馬紹也無可奈何,司馬衍同樣眼中是迷霧重重,直到遇到了司馬珂。

司馬珂的那首壯詞和驚豔絕倫的武勇,也激起了這個少年皇帝的血性,決定將賭注壓在這個小皇叔身上,血拚一把。

司馬珂望著司馬衍,笑了。

從他降臨到這個時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玩驚心動魄的刺激,一出場就殺了二三十個人,然後是冒充宗室,都已經玩到這個份上了,還怕玩一把大的?

司馬珂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向司馬衍一拜:“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能為陛下效力,便是微臣畢生最大的榮幸,有何不敢!承蒙陛下抬愛,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萬死不辭!”

“好!”

司馬衍激動得一拍案幾,騰身而起,向前緊緊的抓住司馬珂的手,激聲道:“此乃天賜皇叔於朕,大晉終有救也!”

……

這日,就在司馬珂尚在後院練功時,太極殿內,司馬衍卻為了他與司徒、太保、始興郡公王導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司徒王導,琅琊王氏的代表。

東晉建立後,琅琊王氏因擁立司馬睿有功,王導錄尚書事,領中書監,坐鎮朝廷中樞;王導從兄王敦拜大將軍,掌控兵權,一內一外,形成“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

後經王敦之亂,王氏自廢武功,導致潁川庾氏借機興起,琅琊王氏聲名一度低迷,但王導仍受司馬衍看重。

庾亮引發蘇峻叛亂之後,無臉待在朝廷,專心做潘鎮大員,朝堂之內幾乎便是王導的天下,司馬衍凡大小事均與其商討。

不過王導一向低調,司馬衍曾特許他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但王導堅決推辭不接受。所以說王導和司馬衍君臣兩人一向和睦,王導尊崇小皇帝司馬衍,而司馬衍也凡事都參考王導的意見。

兩人發生激烈的爭論,這是第一次。

在王導看來,司馬珂封永康亭侯也好,拜騎都尉也罷,授尚書郎也行,獨獨設立羽林騎由司馬珂統領這事不妥。

按照司馬衍的規劃,要設立三百騎的羽林騎,而且要仿照當年漢武帝從六郡選拔良家子的做法,不選士族,專選寒門庶族之勇壯之士入之。整個建康城不過一千五六百騎兵,司馬衍竟然要設立一隻三百人的騎兵交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宗室公子統領,簡直就是兒戲。

其實,這不是重點,更重要的一個信號,那就是親政的小皇帝,開始要實控建康兵權了。

近年來,琅琊王氏和潁川庾氏爭權爭得死去活來。蘇峻之亂之後,庾氏退出朝廷中樞,掌控潘鎮大權,而王導則中樞執政,掌控朝廷和中央兵權,兩家相互製衡。現在小皇帝司馬衍要讓宗室子弟來統兵,是個不好的開端。雖然司馬珂乳臭未幹,而且隻是統領三百騎兵,無關大局,可是這個頭可不能開。

要知道,自從衣冠南渡之後,宗室幾乎就沒怎麽統領過兵權了。當年司馬宗被定為叛亂,其實就是禦史中丞鍾雅的誣告。朝廷派趙胤去捉拿,司馬宗被迫率府內一兩百侍衛反抗而已,哪裏有什麽兵力真個反抗。而司馬羕的所謂叛亂,也隻是在蘇峻叛亂之時,派人誇獎了蘇峻一番而已,其實除了府上的侍衛,也沒半點兵力。

甚至確切的說,五馬渡江之後,宗室幾乎就完全是個花瓶。除了司馬睿這一支被擁立為皇帝,其他四馬都被世家豪門差點廢完了。南頓王司馬宗和西陽王司馬羕不用說;汝南王司馬祐的兒子司馬統也因司馬宗牽連,被廢了;彭城王司馬紘因為有瘋病,早早就被彈劾免官,在家養病,子輩也碌碌無為,基本等於廢了。

如今司馬衍親政,恢複三馬後人的宗籍,這也就罷了。可是司馬衍直接讓司馬珂染指兵權,無論是北方士族,還是南方士族,甚至包括江東豪強,都是不想看到的。

一個軟弱無能的傀儡皇帝和朝廷,才是他們想要的,符合各方利益的。

琅琊王氏的大將軍王敦兩次叛亂,絲毫不影響王導在中樞執政;蘇峻之亂,由潁川庾氏引發,庾亮卻在蘇峻攻城時倉皇而逃,王導在蘇峻之亂中也是逃之夭夭,棄小皇帝於不顧;就這樣兩個背主而逃的兩個重臣,最後還是一內一外把控著朝政,可想司馬衍這皇帝當得有多窩囊。

如今小皇帝司馬衍直接任命司馬珂重新設立並統領羽林騎,這可是個危險的信號,所以一向沉穩持重的王導也沉不住氣了。

吵到激烈處,司馬衍畢竟是年輕人,一時激憤,從牆上摘下龍淵劍,往地上一扔,道:“區區羽林騎,朕都做不得主,司徒何不取而代之?”

王導愣了,半天沒說話。

要知道,司馬衍八歲孩子時母親被蘇峻逼死,舅舅庾亮也跑到了外州,整天都被以王導為首的近臣圍著轉。他所受的教導,自然是要尊敬、親近王導。而且近年來,司馬衍也發自內心地認為這個眉慈目善的老頭對自己很好。從此,皇帝見王導必下拜,給王導的手詔開頭必寫“惶恐言”,中書省詔書提到王導則寫“敬問”。

他萬萬沒想到,司馬衍會對自己說出如此強硬的話。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司馬衍也似乎驚呆了,沒想到自己會一時如此激動,對自己一向尊敬的心腹重臣說出這麽重的話。

許久,王導撩了撩衣衫,對著司馬衍緩緩的跪倒了下來:“微臣該死,還請陛下恕罪!”

司馬衍也有點失神,要是往日,他一定會反過來向王導謝罪,可是此刻他卻不想這麽做。

是甚麽,讓他突然變得勇氣百倍,行事果斷起來,他也不知道。

“朕出言頗有偏激,司徒不必掛懷,退下罷。”

最終,王導拜倒在地,向司馬衍磕頭謝罪,拜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