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寒,土豆逐漸成熟。

江東各世家也陸陸續續的給司馬珂回信。

最早的還是吳郡四姓,願意接受龍驤將軍司馬珂的美意,各自在族中精選五名熟讀詩書且有勇力的青年才俊,充入羽林郎。

司馬珂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

有了吳郡四姓帶頭,緊接著山陰郡孔、謝、賀、丁四姓,會稽孔、魏、虞、賀四姓,秣陵陶氏,上虞魏氏,吳興姚氏,義興許氏,紛紛回信,願意選族中才俊入羽林郎,也就是將各自家族與司馬珂及小皇帝司馬衍捆綁在一起。

至於秣陵紀氏,自是不用說,早已把司馬珂當做家族的準女婿。

至此,司馬珂邀請參加賞菊文會的十九家江東望族,隻有句容葛氏、烏程丘氏兩家遲遲沒有回信。

機會,隻有一次。

多年以後,兩家家主每當想起此次機會的喪失,並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隻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

吳郡四姓,每家五人,其他十二家,每家四人。

江東十六家高門士族精選出六十八名族中有勇力的青年才俊,陸陸續續的到羽林郎報到。

賞**會之後,來拜訪司馬珂的不止南方士族,自然也有北方士族。如此大規模的征選羽林郎,不可能不驚動其他人。為了避免太過明顯,司馬珂又讓幾家北方士族也增選了二十四人。

其中河南褚氏四人,褚氏與謝家聯姻,謝家之女謝真石為司徒從事中郎褚裒之妻,故被謝安所舉薦給司馬珂。

渤海刁氏之子刁彝,乃故尚書令刁協之子,現任吏部尚書郎,其年幼喪父,心懷大誌,又是忠良之後,故也被司馬珂看重,允許其推薦族人四人入選羽林郎。

其餘譙國桓氏(桓溫族人)、高陽許氏(許洵族人)、太原孫氏(孫綽族人)、彭城劉氏(禦史中丞劉劭族人)合計十六人。

至此,羽林郎已擴充為一百二十八人,每班三十二人值守,四班輪值。

這樣一來,羽林郎之中,南方士族占了一半多,每次司馬珂來拜見小皇帝司馬衍時,都聽到一片吳儂軟語。以至司馬珂特意將所有的羽林郎聚集在一起,訓了一次話,嚴禁拉幫結派,內部分化南北兩派小圈子。不過眾人都是世家子弟,都明事理,知道無論南北士族都是天子侍從,也都是跟著龍驤將軍混的,初時雖然有點生疏,但是慢慢的也熟絡起來,融成一片。

…………

夜已深,王導書房。

王導跪坐在書案前,望著麵前的牛燈出神,神色顯得十分落寞。

王悅和王恬兩人,分別跪坐在兩旁,也是一副一籌莫展的苦惱神色。

王悅臉上陰雲密布,恨恨的說道:“司馬珂莫非自以為羽翼已豐,居然敢明目張膽的拉攏江東士族,培育自己的勢力,不怕犯眾怒麽?”

王恬更是語氣中帶著惱怒:“其與孫綽、謝安、許洵等人搞甚麽賞菊文會,便是借機拉攏江東士族,我等都上了他的當了!”

兩人恨歸恨,終究是無可奈何,想不出甚麽主意來。

王悅又望向王導,小心翼翼的問道:“司馬珂視北麵士族如無物,與當年劉隗如出一轍,父親豈能忍之?”

王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王恬怒道:“既然如此,何不聯絡郗太尉,一並彈劾之?”

王導眼中露出了一絲亮光,露出思索的神色。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一聲堅定的聲音道:“不可!”

三人抬頭看去,卻見得是王曦走了進來。

“慧君,你……如何還未安睡?”王導疑惑的問道。

王曦似乎剛剛沐浴過,一身綠衫衣袂飄飄,腳踩木屐,顯得十分清新脫俗,輕輕的走了進來,對屋內的阿父和兄長各施禮之後,才道:“孩兒見阿父書房燈火未熄,便過來看看,恰聞兄長之言,甚覺不妥,故此唐突。”

王導臉上露出有趣的神色,問道:“哦,慧君有何論見?”

王曦脫下木屐,踩在絲毯上,跪坐在王恬的旁邊,自個斟了一盞茶,輕輕的飲了一口後才說道:“敬豫兄長之言,看似為家族出頭,實則是危害我琅琊王氏。以元瑾兄長之脾性,若阿父與郗太尉交劾之,壞其前程,毀其壯誌,則會如何?孩兒料其必為魚死網破之局!”

王導臉色一變,問道:“慧君此話怎講?”

王曦緩緩的說道:“阿父與太尉一並交劾之,元瑾兄長性子剛烈,陛下亦少年熱血,天子終究是天子,乃九五至尊,若是一怒之下,下旨讓阿父與太尉致仕,則何以處之?若是率百官死諫施壓,則必被南方士族趁機上台,亦會被庾亮借機滋事。若是武力相逼……想來無論阿父和太尉也做不來此事,就算真個武力相逼,元瑾兄長之脾性怕不拚個魚死網破,則鷸蚌相爭,庾亮坐收漁人之利,琅琊王氏將萬劫不複也!”

話音未落,王恬不禁臉上露出怒色,沉聲喝道:“小妹被司馬珂灌了什麽迷魂湯,竟然如此幫其說話?”

在王恬看來,這是明顯的胳膊向外拐,處處維護司馬珂,這婚配之事八字還沒一撇,就吃裏扒外了,叫他如何不怒。

王曦也不惱,隻是淡淡的說道:“還請阿父明察。”

王導一聽王恬這般跟堂妹說話,甚為有失大家的風度,臉上頓時露出了怒色,正要揚聲嗬斥,王悅見勢不妙,當即怒聲喝道:“敬豫,豈可如此跟小妹說話?”

王恬自覺失言,隻得低下頭去,小聲的向王曦賠了罪。

王悅疑惑的望著王曦道:“依小妹之計,當如何處之?莫非便由司馬珂任意胡作非為?處處壓製我琅琊王氏及北方士族?”

王曦正色道:“當今朝廷,世家強,皇權弱,元瑾兄長此舉無非是以南製北,南北製衡,借此強皇權,正君威。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舉亦理所當然,豈能說是胡作非為?王與馬,共天下,隻是天子的恩寵之詞,難不成真個琅琊王氏要與天子共掌天下?”

王恬見她這般說,不覺又怒了,指著王曦道:“你……”,剛要說話,看到王導眼中怒氣衝衝,又硬生生的將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王曦依舊不緊不慢的說道:“如今阿父已過花甲之年,再有十年便須致仕,郗太尉再有三年便到致仕之年。就算阿父再執掌朝政十年,元瑾兄長也不過二十有五。十年之後琅琊王氏未有阿父及太尉在朝中支撐,則會如何?無論是兩位兄長,還是深猷兄長,抑或其他諸位兄長,何人可與元瑾兄長匹敵?此十年之間,我等王家與宗室及天子持續交惡,阿父致仕之後,便是元瑾兄長和陛下清算琅琊王氏之時!”

王悅和王恬,頓時無語。

兩人雖然不服氣,卻也有自知之明,琅琊王氏這第一高門的名頭,全靠王導這棵大樹支撐著,若真沒了王導罩著,以他們的能力,在司馬珂麵前必然毫無還手之力。

書房之內,一片靜寂。

過了許久,王悅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依小妹之計則如何?”

王曦緩聲道:“我一月前便已向阿父稟明過,莫要與元瑾兄長為敵,聽之任之,任其發展,元瑾兄長必不會與琅琊王氏為敵,至少不會殘害我等家族。”

書房之內,再次陷入沉寂。

三人都接觸司馬珂不少,知道王曦說的沒錯,司馬珂雖然少年熱血,脾性火爆,但是並非心胸狹隘之人,隻要不與他為敵,多少會念舊,不至於對王家下黑手。

許久,王導才悠悠的歎了口氣道:“就怕王室六軍保不住,遲早落在司馬珂手裏。”

王曦輕輕的笑道:“如此豈非甚好,若是庾亮敢兵犯建康,首當其衝的便是手握重兵的元瑾兄長,而非阿父,阿父便不用為此發愁。掌兵掛帥原非阿父之長處,所謂無兵一身輕,不掌兵權,阿父依舊是大晉丞相,當朝第一臣。元瑾兄長雖然武勇,但其與天子皆年幼,朝政之事,亦須多多仰仗阿父,如此琅琊王氏威名依舊不減。”

王導沉默了一會,臉上逐漸露出笑意,微微歎道:“終究是老了,不及慧君眼界清明,甚有大智慧,爾等兩人,多向慧君請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