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珂和桓溫用了茶湯,寒暄了一陣,又談論了一陣曆陽大戰之事,轉眼便已到午時。

司馬珂笑道:“駙馬一路遠來辛苦,還請移步花廳,敝府略備薄酒,以盡地主之誼。”

桓溫也不客氣,哈哈一笑,跟隨司馬珂來到東花廳,卻不知道他是近來唯一一個在司馬珂府上用餐不用淨手熏香的。

因為,桓溫是人傑,不是雅士。

兩人在花廳中依次落座,司馬珂輕輕一拍掌,便有婢女端來酒菜。

菜肴除了豆芽、豆腐,不再有鱸魚膾,而是增加了整隻的爐焙雞、烤鴨和大盤的羊肉。

酒,自然是蒸餾酒,也是這個時代最烈的酒,正適合桓溫這樣的梟雄。

桓溫也是第一次見到豆芽和豆腐,也忍不住讚歎道:“久聞君侯府上一品翡翠豆芽與蓬萊白玉豆腐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晶瑩剔透如翡翠,潔白無瑕如玉,未嚐其味,已令人垂涎欲滴。”

司馬珂哈哈一笑,夾了一把豆芽放到嘴裏,對桓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桓溫也不客氣,學著司馬珂,也吃了一口豆芽,慢慢咀嚼之後,笑道:“清脆爽口,無愧一品翡翠之名。”

嚐完豆芽,又夾了一塊豆腐,蘸了蘸肉醬汁,細細品嚐,又是一番讚歎。

回過頭來,卻見司馬珂手裏已夾起一個雞腿,喀嚓咬了一大口,咀嚼入肚,然後端起麵前的酒樽,對著桓溫一舉,笑道:“此乃敝府珍藏之佳釀,還望勿棄,請滿飲此酒!”

桓溫見司馬珂這般神情,稍微有點發呆,在他看來司馬珂俊逸風流,翩翩君子如玉,不應如同如豪客一般大口吃肉,狼吞虎咽,這種事情應該隻有他才做得。

見得司馬珂舉樽一飲而盡,桓溫也豪氣陡增,不再拘束,也端起酒樽一仰脖便幹了下去。

刹那間,濃烈的蒸餾酒,如同烈火一般自喉舌之間燒起,然後順著食道一路滾滾燃燒,直達胃部,那種醇香勁烈的感覺令桓溫忍不住大叫一聲:“好酒!”

司馬珂又啃了一口雞腿,哈哈大笑,朗聲道:“大丈夫在世,便要喝最烈的酒,使最利的刀,騎最快的馬,殺最狠的賊,馳騁天下,掃**宵小,立不世之功,方不負平生!”

桓溫原本還有點拘禁,見到司馬珂此般豪爽,也哈哈一笑,自顧自的斟滿一樽,舉樽對司馬珂道:“此酒乃英雄之酒,在下且以英雄之酒敬英雄!”

說完,率先一飲而盡,臉上說不出的快意,也學著司馬珂,夾起一大塊熟羊肉,放到嘴裏,大聲的咀嚼著。

兩人一邊飲著酒,一邊談著時局和北麵諸胡的形勢,甚為投機。

酒過三巡,桓溫已微微有點醉意,笑問道:“君侯離弱冠還有許多年,立功緣何急此一時?”

司馬珂神情一肅,激聲道:“甘羅十二拜相,霍去病十七歲封冠軍侯,二十一歲封狼居胥,鮮卑人慕容恪,與本侯同年,亦已統兵出征,本侯緣何不急?況且,收複中原,西征成漢,西北伐前涼,再往北掃**漠北,既要打,亦要治,窮我一生,亦未必能成,豈能不急?”

桓溫滿臉震驚之色,手中的酒樽緩緩的放了下來,恭聲道:“君侯年紀雖幼,卻胸懷天下,在下深感慚愧。隻是如今朝廷,並不是很安定,局勢風雲詭譎,大丈夫相時而動,豈不事半功倍?”

司馬珂冷冷一笑,朗聲說道:“局勢風雲詭譎,本侯便要做那攪局者;相時而動,不如主動出擊;本侯要助天子一統天下,佛擋殺佛,魔擋殺魔,等不了那許久,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桓溫怔怔的望著司馬珂,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夠豪情壯誌了,曾將自己臉上七顆痣比作北鬥七星,沒想到這個比他小八歲的少年,居然會如此氣勢如虹。

換做別人,此般大放厥詞,桓溫隻會把他當做傻子,但是麵前的司馬珂,卻是實實在在的大破胡虜的英雄,不管其如何狂放,也沒有人會懷疑他在口嗨。以五千良莠不齊的晉軍大破三萬如狼似虎的羯趙大軍,放眼天下,能有幾人能做到?

司馬珂見桓溫不說話,知道這個梟雄之才,也被自己的氣勢所懾,一抬手,對陳金道:“取我刀來!”

他剛才在飲酒的期間,早已吩咐過陳金,陳金聽得他這般說,立即取來一把備好的元瑾破敵刀,恭恭敬敬的雙手呈遞遞給司馬珂。

嗆啷~

司馬珂拔刀出鞘,露出那近一米長的刀刃,鋒芒凜冽,寒光逼人,又唰的一聲收刀入鞘,扔給桓溫,桓溫急忙一把接住。

桓溫將那元瑾破敵刀,仔細查看了一番,不禁讚歎道:“果然好刀,謝君侯賜刀!”

司馬珂笑笑,沉聲道:“你既為駙馬,便是皇家之人,豈能畏首不前,苟存於僑置郡縣?你若欲相時而動,本侯便是你的時;你若欲借勢,本侯便是你的勢。你若忠心耿耿,便攜此刀隨本侯掃**天下;你若狼子野心,便以此刀自裁以謝天下!”

桓溫神情一凜,又借了點酒勁,眼中露出奇異的表情,微微笑道:“但得有君侯在,桓溫若有半點異心,豈非自尋死路?隻是如今君侯入仕不足五月,便已威震大江南北,假以時日,必將功高蓋世,不知屆時君侯是否還是今日的君侯?”

司馬珂知道他在想說什麽,將樽中的烈酒一飲而盡,淡淡的笑道:“但得征戰天下,守護黎民,便是平生快事,不做他想,誰敢謀逆,本侯便斬其頭,懸於東門!”

桓溫聽得他這般說,不再多問,激聲道:“謝君侯贈刀之德,今日聽君侯一席話,使桓溫茅塞頓開,他日君侯但若能用得上桓溫之處,桓溫便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司馬珂哈哈大笑,舉起酒樽,對桓溫道:“本侯醉了,胡言亂語,若有唐突之處,切莫掛懷,且以此酒,祝駙馬前途無量,光耀門楣!”

兩人飲到酣處,桓溫這才依依惜別。

…………

孫綽的鶴園在城外十餘裏處,占地數十畝,亭台水榭、池魚假山等自是不必說,又因其占地寬廣,跑馬場、射場等一應俱全,而且還在西北角處養了一群仙鶴,故此聞名。

其又臨秦淮河畔,風景瑰麗,孫綽經常帶謝安和許洵等清談名士來此遊玩,或賞花戲鶴,或登臨南邊碼頭,泛舟秦淮河上,實乃怡情之地。

平常一向寧靜的鶴園,今日卻變得極其熱鬧起來。

園子門口之上的黑底金字大匾,上書的“鶴園”兩個大字,矯若驚龍,氣勢磅礴,連司馬麽這個不擅書法者也暗暗讚歎。落款“王逸少”,司馬珂自然也知道這王逸少便是大名鼎鼎的書聖王羲之。

此時正是**盛開之際,白菊如雪,如玉無暇;黃菊如金,富貴堂皇;紅菊如火,嬌豔燦爛;紫菊如霞,莊嚴肅穆;千菊共綻,如仙如神,觀之而忘卻深秋之寒,忘卻俗世煩惱,隻願與花同醉同眠。

鶴園的主建築便是瑞鶴樓,山莊的正中,高達三層,而賞花文會的貴賓接待大廳便設在三樓。

三樓的大廳呈圓形,除了四周一人多高的護欄,並無牆壁和窗子,以方便賓客賞花。而廳中的案幾兩邊各排成兩排,留下正中的一片空間,鋪上了厚厚的錦繡絲毯,擺著幾個書案,文房四寶已然擺放就緒。

憑欄而望,可遙望那四周的一片菊海,細聞空氣中傳來的花香,還有那一聲聲清脆的鳥語,沐浴在習習春風之中,心曠神怡。

此時的三樓大廳,已有數十人抵達,三五成群,皆是衣著華美,多是年少者,眾人或飲酒閑聊,或賞花,或閑談,沒有一個木訥低調之輩。

來賓皆是東晉的頂級門閥家的青年才俊,若非號稱大晉第一美公子的龍驤將軍司馬珂、文壇泰鬥孫綽和許洵,以及年紀雖幼卻已聲名在外的謝安聯名發帖相邀,未必能有這麽多人來賞臉。

尤其是聽說此次文會之宴,皆以一品翡翠豆芽、蓬萊白玉豆腐和瑤池瓊漿玉液招待,更是令眾人慕名而來,不敢缺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