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內,頓時寂靜無聲。

司馬衍怔怔的望著司馬珂,又驚又喜,臉色都激動得通紅起來,聲音也激動得發抖:“皇叔,真世之神將也!此乃天賜皇叔於朕,朕有皇叔,天下何愁不安!”

司馬珂將那斷成兩截的兩石弓遞給身旁的內侍,對司馬衍彎腰一拜:“陛下言重了,些許勇力,算不得甚麽。”

司馬衍此時已是紅光滿麵,一把托住司馬珂,轉頭對張桓道:“傳旨下去,集最良之工匠,選最好的材料,為皇叔特製一張五石弓,一壺長箭,若得有半點偷工減料,殺無赦!”

“遵旨!”

司馬衍轉過頭來,神色一肅,朗聲道:“司馬珂聽旨!”

司馬珂神色一凜:“草民領旨!”

司馬衍道:“大晉宗室子弟,故西陽王之後司馬珂,少年有為,文武雙全,賜封永康亭侯,拜騎都尉,授尚書郎!”

司馬珂呆了一下,來不及消化這一大串官爵,急忙再一拜“微臣謝陛下隆恩!”

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當官了!

他之前喜歡讀各種曆史網絡小說,對魏晉官職也有一定理解,尚書郎為文官,騎都尉為武職,都是六品官,相當於後世的廳級幹部。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上來就是右第六品,似乎有點誇張。其實不然,因為司馬珂是大晉宗室,西陽王之後,要不是西陽王出事,司馬珂甚至有可能襲封王爵的。司馬珂的堂兄司馬瑉,資質平平,也被拜為奉車都尉、奉朝請,與他同階。所以這右第六品官算是正常操作。

比較有含金量的是永康亭侯。對於非司馬家者,拜相容易,封侯難。就算是曾經權傾朝野,現今仍舊把持大半個大晉江山,而且還是小皇帝司馬衍的親舅舅的庾亮,也隻是封都亭侯而已。然而,對司馬家宗室,卻是封爵極其容易,宗室子弟,能承襲下來封侯已經算沒落了,亭侯是比較低階的侯爵,其實也算不得司馬衍太多關照。

司馬衍望著司馬珂,似乎擔心司馬珂嫌棄官職小,緩聲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皇叔初來京師,又未及弱冠,風頭不可太盛,勿嫌官小。”

司馬珂恭恭敬敬的再次朝司馬衍一拜:“臣必不負陛下厚望,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亦萬死不辭!”

司馬衍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歎道:“為臣不易,為君亦不易,大晉江山不易,皇叔與朕,皆須好生努力!”

司馬珂想起他四歲即位,八歲便被遭叛亂,被叛將蘇峻關在小倉庫裏每天辱罵,而母親更是不堪受辱而自殺,十五歲之前完全是傀儡,凡事都未能做主;就連司馬羕和司馬宗被誣告叛亂,進而被賜死,進而削去宗籍,以及司馬羕子孫都被賜死,這麽重大的事情,司馬衍居然都不知情;他心頭深刻的體會司馬衍說的“為君亦不易”五個字的悲涼。

所謂少年老成,不過是幼年遭遇太多挫折苦難,逼出來的而已。

司馬衍轉身對張桓道:“朕倦了,替朕送皇叔出宮罷。”

“遵命!”

司馬衍又回頭對司馬珂道:“張大人侍奉朕十餘年,忠心耿耿,不辭勞倦,朕視其如至親,皇叔盡可信任之,他日若有不便,亦可讓張大人傳信於朕。”

司馬衍四歲沒了父親,八歲沒了母親,幾個親舅舅野心勃勃把控朝政,哪有親情可言?深宮高牆,與世隔絕,其中孤苦可知,唯有身邊的宦官侍奉在身邊,便成了最親的人……司馬珂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宦官深受寵信,導致最後權傾朝野,進而禍亂國家。隻是在魏晉時代,是宦官最式微的時候,倒也不用擔心。

見那宦官張桓,五十餘歲,臉型方方正正,白白胖胖,說話斯斯文文,但是並不像電視劇中翹蘭花指,說話尖聲尖氣像公鴨,倒是不那麽討厭。

在張桓的帶領下,來到端門前,恭謹的對司馬珂一揖:“前頭便是端門了,還請皇叔慢走!”

司馬珂還禮道:“有勞公公了!”

張桓神色一肅,悠悠一歎,道:“老身侍奉陛下十餘年,看著陛下長大的,這十餘年來,難得看到陛下開心幾次,今日看到皇叔,恐怕是陛下最開心的一次。在陛下心目中,皇叔已是最親近的人……老身這條命早已交給陛下,希望日後能與皇叔多多親近,也望皇叔多多關照。”

司馬珂笑笑:“好說,好說,以後還得多多仰仗大人。”

從政治角度來說,一個注定翻不起浪花,又年事已高,深得小皇帝信任的宦官,保持一陣的友好關係是有利的。但是從長遠角度來看,要是跟一個死太監走得太近,對自己的聲名是有損的。

若即若離,或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兩人拜別而去。

剛剛出端門,正要走向自己的馬車,卻被一人攔住。

“草民拜見元瑾公子!”

司馬珂抬頭一看,卻看到一名俊美少年,白衣飄飄,滿臉含笑的望著自己,正是謝安!

司馬珂急忙還禮:“原來是謝賢弟,別來無恙!”

謝安哈哈一笑:“今日特來救兄。”

“救我?”司馬珂疑惑的問道。

謝安笑笑,朝端門前的廣場一指:“元瑾兄且看!”

司馬珂朝廣場遠處一看,卻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不,嚴格意義上是一群女人,正在朝端門張望著,更奇怪的是,那些人手中有的捧著各種瓜果,有的捧著鮮花。

看那架勢,要不是南掖門前不許閑人靠近,恐怕早就圍了過來。

司馬珂頓時懵了:“這是意欲何為?”

謝安大笑道:“元瑾兄豈不聞潘安擲果盈車之事?兄如今乃大晉第一美男子,更勝潘安,城內女子,皆欲一睹兄之風采,故此持瓜果鮮花來獻。”

臥槽!

司馬珂臉色都苦了,他有鷹眼基因,遠處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對麵固然不少大姑娘小媳婦,姿色不錯的也不少,但是那幾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又是怎麽回事?好吧,身懷六甲的大肚婆也就忍了,還有頭發花白的老奶奶也來湊熱鬧,又是幾個意思?

謝安看到司馬珂一臉苦色,覺得十分好笑,又進一步添油加醋:“擲果盈車也就罷了,就怕重蹈衛玠之覆轍啊!”

司馬珂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以他的體質,所謂看殺衛玠的事情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但是那邊呼啦啦的幾百人圍過來,到時進退兩難,得多狼狽?

司馬珂眼珠一轉,當即指著謝安笑罵:“都怪賢弟做得好事,推波助瀾,大肆渲染,給我安個甚麽‘四大美男’,我今日若脫不得身,必拉你墊背!”

謝安哈哈笑道:“山人自有安排!”

說完,朝身邊一人一揮手,隻見一個衣著與司馬珂相似的少年男子,徑直朝司馬珂的牛車走過去,對著那車夫說了甚麽,隨即登上牛車。

隨後,司馬珂的牛車緩緩的啟動,向東而去。

剛剛沒走四五十步,便看到那邊的人群**起來,呼啦啦的一大片人群,大姑娘、小媳婦、大姨媽、老奶奶們,紛紛洶湧而去。

“快走!”

謝安指著另一輛華美的牛車,拉著司馬珂的衣袖,撒腿就跑。

兩人迅速登上牛車,隨著車夫一聲響鞭,那老牛哞了一聲,轟隆隆的朝西麵方向跑了過去。

眼看已經跑出百餘步,兩人掀開車簾,看到司馬珂的牛車已然被一群女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不禁哈哈大笑。

那車夫一抖長鞭,那牛車絕塵而去,遠處的人群也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