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麽踩不踩的, 就算他們在學院裏多拿了幾分,以後進入政壇,還不是那樣。”

“滿足一下商二少爺的天真心腸也不是不可。”

偏偏就是這幾分, 也是權貴子弟無法容忍的東西, 因為低等公民的平等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僭越。

兩人徹底鬧掰,喬青的態度明晃晃偏袒商遲謝,那些與他交好的也不敢再為難商遲謝,另外幾個權貴子弟也早被商遲謝攻克下來,轉眼與納多一個陣線的就沒有幾個人。

納多無法忍受,但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再固執下去, 學院那方便要插手談話,畢竟一直放任文政院這個狀態下去的話也不行,而他如今勢弱, 學院插手談話想要誰妥協顯而易見。

他陰沉著一張臉, 林望在旁語氣溫和問他:“到了現在,商二少爺總要找你聊一下的, 你到時候要怎麽辦?”

“哼,怎麽辦, 除了握手言和還能怎麽辦?”他沒那麽愚蠢, 森回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非要拖到最後麵子丟盡才肯結束這件事,那樣父親知道還不知道要怎麽責罵於他,但他拳頭握緊,冷笑一聲:“不過我絕不會讓商遲謝舒心結束掉這件事。”

“就算文政院平息掉這件事, 他繼續當他的級長又能如何, 他還能管到其它學院嗎?那些因為他而備受欺淩的低等公民, 看著他將風浪卷到他們身上後自己卻安然無憂,又會如何看待他?”他們可不會因為商遲謝是好心就心生感激,他們隻會覺得自己無辜,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因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小少爺一些舉動就令自己遭受從前沒有過的苦難,低賤之人的怨恨凝成一片,便可以摧毀掉一個坐於雲端之上的人的聲名。

商遲謝也不是不知道,他這段時間承受的怨恨目光太多,便是走在學院裏,也會收到來自於其它院的學生充滿怨懟的眼神。這本就是他的錯,是他太過天真,才引發了這樣的事故,所以心甘情願接受。

……

自從從商遲謝那裏知道他遇到的波折後,謝遙寧就一直派人注意著,眼下宮人來給他匯報商遲謝在帝國軍事學院的近況。

“現在就是這樣。”匯報完後,宮人微微抬頭試探的看向年輕的王儲,卻隻瞧見王儲垂頭不知在思慮什麽。

片刻後,謝遙寧讓他退了下去。

入夜十分,謝遙寧和帝國最尊貴的兩人一起用飯,吃完飯後,便是閑聊時間,也隻有這個時候,至高無上的帝國陛下才會露出與尋常父親一樣的脈脈溫情,謝遙寧就趁此機會,開口說自己想去帝國軍事看一看。

“怎麽想到要去帝國軍事學院看看了?”

謝遙寧答道:“我回到王宮以後,一直聽身邊的宮人侍女談論帝國軍事學院,便忍不住好奇,想去看一眼之於帝國重要無比的學校是什麽樣子,裏麵的學生又有什麽樣的風采。”

“還請父王應允我去。”

帝國陛下本就寵愛這個失而複得的孩子,這點小要求不會不滿足,他眉眼舒展,“去就去吧,你也是時候去帝國軍事學院露一下麵了,畢竟是帝國王儲,總要在公眾麵前露麵的。”

他同意了謝遙寧的請求,並派人著手給謝遙寧安排這件事,很快帝國軍事學院校方就收到王宮發出的通知,連忙組織迎接王儲的工作。心知王儲蒞臨的目的,他們必須得在高年級中挑一個學生作為代表與他們一起迎接王儲,正在斟酌要挑選哪個學生時,從王儲的啟明宮裏卻傳出一道指令,原來是王儲已經選定了迎接他的人。

被選定的人,自然是商遲謝。

“我?”

西妲主教將學校下發的文件放在一旁:“的確是你,王儲後日就要來,你要早做準備,到時候會有不少官員校領導,還有專門的記者,你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商遲謝手足無措,不明白這份工作怎麽會落到自己頭上,雖然校方沒有表態,他卻能感覺出來他們對自己的不喜,不應該安排他去迎接王儲。

“大概流程我已經發在你的光腦個人終端上,你回去看一看。”也是知道商遲謝的性格。西妲主教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語氣溫和:“不用擔心,阿謝,隻是麵對的人多了一些,放輕鬆,不要緊張,你可以的。”

……

回到級長辦公室後,商遲謝打開光腦的個人終端查看西妲主教發出來的流程,謝遙寧來是作為王儲來考察學院,行程幾乎遍布每一個分院,最後還要在禮堂發表講話,勉勵學生們努力學習深造以後為帝國盡忠。

閱完整個流程之後,商遲謝都為謝遙寧覺得累,看來帝國王儲也不是那麽好當的,但他自己也輕鬆不到哪裏去,謝遙寧是什麽樣的行程,他便也要根據這樣的行程備好介紹指引工作。然而他雖然在帝國軍事學院待了幾年,但對帝國軍事學院了解得並不全,很多地方他甚至還要提前踩點。

一個人做這樣的工作必然十分吃力,好在有薑渡,陪他一起踩點不說,還留下來幫他審閱修改稿子,商遲謝真的無法想象如果不是有薑渡作為副級長一直在幫助他,他這個級長會做成什麽糟糕的樣子。

“你比我更適合做級長。”好不容易將計劃表和介紹稿寫完,整個教學樓已經暗了下來,隻他們這一處辦公室還亮著燈光。關掉光腦的商遲謝,為自己因為商家二少爺這個身份占據了級長位置卻什麽都不會隻能倚靠著薑渡拖累薑渡這麽一個出色的人而露出愧慚的神色。他自覺自己無能廢物,而薑渡如此出眾優秀,卻要勤勤懇懇幫助他這個沒用的人,並且功勞也要旁落到他的身上。“是我拖累了你。”

自己似乎一直靠著偷取別人的東西而活,就像一個隻會寄生在別人身上奪取宿主養分的怪物,這樣生出的想法,讓商遲謝心髒悶痛一片,說不出來的自我厭惡。

若是別人這麽說,薑渡隻當對方是在警惕自己,可偏偏說這話的是商遲謝,他心知眼前柔弱小少爺的品性,見他真的自責羞愧,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薑渡伸出手,將他臉頰旁邊落下來的一縷發給鋝到了耳朵後麵:“我不覺得有什麽拖累的。”他語氣溫潤:“能幫到你我很開心,而且我覺得遲謝你做級長很好,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你做得出色。”

也是這段時間關係親近了許多,他做出這樣的親昵舉動,商遲謝也沒什麽抵觸,聽他這樣說,搖頭道:“我沒什麽做得好的地方,如果我做得好的話,你們也不會現在這樣了。”

“你已經在為此努力了,隻是剛開始沒什麽經驗而已,但誰不是從一片空白過來呢?”薑渡柔聲細語哄他:“我也不例外,我當初也有什麽都不懂的時候。”

商遲謝自認識他以後,便覺得他無所不能,眼下聽他這麽說,免不得好奇的問他以前。

薑渡將自己還沒認識何西沅前的樣子對商遲謝說了。

聽完之後,商遲謝看著他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崇拜,他為薑渡抱不平:“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對你,就算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也是你名義上的父母,不讓你讀書不說,還不讓你出門,想盡辦法虐待你,實在太過分了!”

所以後來他們死了,薑渡漫不經心的想。

商遲謝也想說這樣的養父母死了也是好的,不值得愧疚,但他認識的薑渡善良心腸,所以還是將嘴裏的話吞了下去,同情的望著薑渡,薑渡正撐著下巴偏著臉頰想要隱藏臉上的笑意,看不清他臉色的商遲謝卻以為他在因過往而悲傷,想安慰他,便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薑渡回頭,入目的就是少年離得極近的麵頰,像是雪玉一般,白得灼人眼目,而那雙清透像是裝滿星辰的介於杏眼與桃花眼之間的眼眸,正無比專注的望著他。

“我覺得你真的好厲害!”

“你看,你隻用了三年,就從什麽都不知道的程度考入了帝國軍事學院,還會這麽多東西,簡直就是天才!”

“好多我不會的東西,我想不到的事,你都會都能想得到。”

他越說越是敬仰崇拜,誇讚之語不絕,直說到口幹舌燥,這一下薑渡是切切實實笑了出來,見他嗓子都說得幹了,把手抽了出來起身給商遲謝倒了一杯水:“先喝杯水吧。”

商遲謝捧著水,仰頭一口氣喝完。

見他張嘴還要說,薑渡先開了口:“我隻是想告訴遲謝,我也有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的時候,沒有人生而知之,所以你不要責怪自己。”

“比起能力,一顆善良的心更重要,如果一個人再有能力,他想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想的不是維係公平而是為自己謀取利益,又有什麽用呢?他或許不會做錯事,但他做的事也永遠都是錯事。”

“就像遲謝,除了你,換作任何一個權貴子弟作為級長都不會說為我們著想,你和他們不一樣,所以能作為副級長幫助你,我很樂意。”

“而且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有幫忙不是很正常嗎?”

他說話溫柔懇切,叫人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又是言語安慰又是剖析自我的心意,慢慢的就將商遲謝安撫了下來。

眼見著商遲謝不再像之前那麽頹喪,薑渡不由得唇角一彎,隻覺眼前的小少爺天真可憐又可愛。若這小少爺永遠如此天真可愛,他也未嚐不能永遠做他眼中那個“溫柔可靠”的好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