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渡十分配合, 體貼詢問:“那這次你看到他的臉了嗎?”

何西沅將臉埋進手裏,神色頗有幾分煩躁:“還是沒有看到,但是……”他臉頰浮上紅霞般的顏色, 聲音也變得很低很輕:“他……很漂亮。”哪怕看不見對方的臉, 他也很確定,他……真的很漂亮。

“性格很膽小,又很容易被嚇到。”

一個軟弱漂亮的omega,作為Alpha分化期的春夢對象很適合。薑渡漫不經心的想。

何西沅提起對方神色都變得甜膩起來,一副已經戀愛中的狀態,他對薑渡述說著他夢到的片段,然而薑渡對他和一個“夢片人”戀愛的情節並不感興趣, 而且從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裏很明顯聽得出來何西沅還是單相思,他春夢裏的對象——那隻柔弱的菟絲花隻想攀附著他讓自己過得更安穩一些。

但他還是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也正因為他一直這樣的姿態,兩人關係才越發緊密, 何西沅已經將他視為至交。

等何西沅說完了, 薑渡配合一番這才不經意轉移話題:“阿沅,你想好準備考哪所學校了嗎?”

提起正事何西沅很快進入狀態, 臉上的紅潮也褪去,整個人變得沉穩起來:“我想好了, 我準備去考帝國軍事學院。”

薑渡語氣溫和:“你涉及軍事方麵的天賦好, 不出意外應該可以考上。”

“哪能那麽容易,能參與帝國軍事學院公考的學生沒有一個是天賦不好的。”話雖如此,何西沅卻沒有懷疑過自己,他天賦出眾,從未有過懈怠, 就連校長都對他寄予厚望, 認為他是南城唯一可以考入帝國軍事學院的學生。

薑渡深知自己與何西沅不同。薑家讓他浪費的時間太多, 盡管這幾年他竭盡全力,卻依舊與何西沅有著一段距離。

“你呢?”何西沅問他。

薑渡說:“我想與你一起。”

何西沅神色十分認真:“以你的努力加天資,一定可以的。”他說的並不是場麵話,最初認識時薑渡還是一副白紙的狀態,很多東西都不會,但短短一個月裏不眠不休就考入了他的學校,在這之後也依舊勤勉,他自認已經足夠刻苦,比起薑渡卻還是落了一截。

兩人討論著帝國軍事學院公考可能會出的筆試題,忽然何西沅放在褲包裏的手機振動起來,聽到這聲音他想起來什麽似的臉色一變,連忙起身急急道:“我上班的時間快到了!薑渡,我先過去,錢待會兒我發你賬上!”

薑渡明悟一般地笑了笑:“去吧。”

何西沅露出感激神色,連忙起身和薑渡告別,離開餐廳以後日頭正盛,曬得人頭昏腦脹,他半遮住眼看了下,想到夢裏之人,又一下振作起來,提著裝著書的書包從車群中穿過,很快沒了蹤影。

……

時光荏苒,昔日稚氣的介於少年與孩童之間的人已經成長為真正少年的年紀,商夫人給商遲謝丈量身形時,發現他身高抽條了不少,一時忍不住出神,明明剛見麵的時候,這個孩子隻到自己的腰處罷了。

見商夫人似乎量完了,商遲謝把抬起的雙手放了下來。

他容貌本就不差,這幾年商夫人的精心養育更是效果顯著,從前幹枯瘦弱的孩子如今已經成了十分動人心弦的模樣。

商夫人心中倍感欣慰,語氣輕柔道:“我們阿謝也長大了呢。”

被那一雙充滿柔柔愛意的眼睛注視著,商遲謝幾乎是無法承受住了一般,連忙低下頭嗯了一聲。這樣的目光,本應注視的是真正的商家二少爺,他卻鳩占鵲巢謀奪了對方享有的一切。

他當初為了活下去踏錯了一步,接下來的每一部便都是錯的。

忽然之間,商夫人捂住唇瓣咳了一下,商遲謝心中一震,連忙扶住她:“母親——”

“沒事……是最近受了點涼。”商夫人鬆開手朝他笑了下,“畢竟快冬天了,天氣轉得太快,身體有點受不住。”

商遲謝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

他腦袋一片空白,脊背也一片僵硬,過了好一會滴艱澀開口:“要不……我們還是找醫師來看一下吧?”

商夫人正要搖頭,感受到他肌膚變冷的溫度,還有他神色中的緊張恐懼,為了讓他放心,便點頭說好。很快醫師過來,看了一遍說沒有什麽大問題,隻是普通的受涼。

“隻是普通的受涼嗎?要不醫師你再看一遍?!”商遲謝抓住醫師收拾東西的手,語氣急促。

他此時的狀態有點不太正常,醫師隻以為他過於擔心,便又為商夫人檢查了一遍,這一次的檢查比之前更細致,但結果還是一樣。他勸慰道:“商二少爺不用太擔心,隻是普通感冒,吃點藥很快就好了。”

“是啊阿謝,隻是普通的感冒,不用太擔心我的。”商夫人也拉著他的手十分溫柔道,“這是帝國最好的醫療師之一,不會誤診的,你放心好了。”

不,根本不是普通的感冒,商遲謝不知道要怎麽說出口,他一方麵想急切地告訴商夫人,一方麵又清楚他很難讓商夫人相信自己,更何況他要怎麽解釋他為什麽清楚商夫人的病不是普通感冒,他又急又氣,很快眼睛便一下紅了起來,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麽沒用。

他最初隻是想自私的再享有一次商夫人的愛,直到這一刻到來時,恐懼將他吞沒,他才發現他已經無法再接受一次商夫人的離開。如果商夫人離開的話,那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感到安心的人就再也沒有了。

管家送走醫師之後,商夫人撫摸他的麵頰,一直以來阿謝大都是溫順平和的狀態,除了最開始回到商家的那一段時間,她很少見到他這麽惶惶不安的樣子,“好了,阿謝,沒事的,你真的不用太擔心。”

商遲歸也覺得二哥有些過於擔驚受怕了,可能是因為步入分化期的原因,這期間的年齡,人受身體激素和基因激活影響,心性會變得躁動起來。

為此他還專門將幼幼提溜出來,讓商遲謝好好安定一下,仿佛感受到主人內心的不安,幼幼舔舐著商遲謝的指尖,喵嗚喵嗚軟綿綿的叫。

商遲謝摸著它,心中卻並沒有輕鬆半分。

見他還在愁悶,商遲歸略微低了下頭,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揉了揉:“你到底在擔心什麽啊,感覺這段時間二哥你膽子比以前還小了點,隻有omega分化才會這樣,你總不能分化成omega吧?”

商遲謝抿著唇瓣:“分化成omega……不可以嗎?”

幾乎是連思索都沒有,商遲歸眉頭就皺了起來:“肯定不可以啊。”

“為什麽?”商遲謝仰頭看他。

“沒有為什麽。”

帝國的權力隻對Alpha開放,柔弱的omega是被完全摒棄的存在,而他們這樣的家庭omega甚至是權力牽製的棋子,二哥如果分化成omega,王宮必定不會放過他這樣的存在。

這樣的原因,他並不想讓他過於天真柔軟的二哥知道,告訴他隻會徒增他的恐懼與煩惱。

……

也是過於憂慮恐懼,商遲謝一夜沒睡,第二天破天荒的在課上睡了過去,商遲歸一偏頭,就看見他趴在桌子上,兩隻手墊著,側著麵頰睡得正香的樣子。

拿書擋了下,商遲歸伸手蹭了蹭他的鼻子,這樣也沒醒?他收手懶散撐著下巴,仔細端詳著,越看越覺得二哥甚是漂亮可愛。

睫毛密密的,顫動的時候像是蝴蝶伸展著雙翅,皮膚也比原來的病態白要好了許多……簡直是哪裏都說不出的好看,他當初為什麽會覺得二哥醜巴巴呢?

等到下課時,商遲謝還在睡,因是課間時間,教室難免有些吵,令他眉頭微微簇了下,商遲歸抬眼一掃,原本說話的人很快閉了嘴,就連走動發出的聲音也小了些。

商遲謝又夢到商夫人死去的那一天。

天上沒有太陽,也沒有下雨,有的隻是灰蒙蒙的天,他站在樓道裏,沒有進去探望商夫人的資格。一個個醫師撞著他的肩膀走了進去,又臉色慘白的走了出來。

無形的信息素壓得人喘不過氣,

沒有醫師再進商夫人的房間。

他一直站著,從白天站到了晚上,商雲深是最先出來的,青年漠然從他身邊走過,然後是商遲歸,他走出門時直勾勾的望著他,那是十分可怕的眼神,可怕到商遲謝隻是一想都會瑟瑟發抖。

怨憤、嫉妒、痛恨……還有別的太多東西,被那樣的眼神注視著,整個人無法再思考,恐懼得隻想逃。

金發少年拖拽著的他的手將他隨意扔進一個空置的房間,而後蹲下身,沒什麽表情的望著他。

“為什麽母親直到死時都還是想著你呢?二哥,你明明那麽怯弱無能。”

“我就在她麵前,她握著我的手,提的卻是你,讓我以後對你好一點,哪怕以後你做錯了事,也要讓我放過你。”

“我對你不好嗎二哥?”撫摸著他臉頰的手,像是蛇類在蜿蜒的爬行:“像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風稍微大一點就能將你卷碎,母親死了,以後除了我還會有誰能為你提供避風的港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