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關上, 房間裏恢複了寂靜,隻剩下了傅離和商遲謝倆人。
商遲謝實在不能喝酒,他之前沒有喝過酒, 對自己的酒量也沒有認知, 現下正側縮在沙發上,眼睫密密的低垂著,籠罩出一片月牙的陰影,麵頰是緋紅又安靜的醉態。
“遲……遲謝。”傅離輕聲試探開口。
商遲謝以為還是何西沅,他現下變成了原來那個在金西監獄裏軟弱無能的商遲謝,能依靠的人隻有何西沅。
因為難受,他直接趴在了傅離的腿上, 雙手也攬住了傅離的腰。
傅離的脊背一下僵硬得不行,心髒急促的跳動著,他慢慢伸出手, 小心翼翼試探的握住了商遲謝的手, 商遲謝當他是何西沅,也就任由他握著。
心裏的小人像是長了翅膀飛上了天, 傅離望著伏在自己腿上的人,恨不得何西沅再也不會回來。
也是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對遲謝……心懷愛慕, 也許是從浮螢島相伴的那短短時間, 也許更早,在他第一次見遲謝,遲謝為了幫他拿回包,拉直弓弦射出那把箭時。
他慢慢十指插/入了商遲謝的指縫中:“如果……我能比西沅更優秀……你對我……能不能像對西沅那樣?”
時間慢慢過去,就在他沉浸在這樣的兩人世界時, 平複好心緒的何西沅推開門走了進來, 傅離自然而然鬆開了手, 何西沅看到商遲謝靠在他腿上,腳步頓了頓,若無其事接了杯水來到倆人麵前,我給服務員要了醒酒藥,給遲謝喂下去就好了。”
他彎下腰,把商遲謝扶了起來,扶著商遲謝的肩膀就著水把醒酒藥喂了下去,醒酒藥很快分解掉身體裏的酒精,商遲謝的眼睛慢慢清明過來。
“我喝醉了?”他緩緩坐直了身體,一隻手按住了額頭。
“已經喂了醒酒藥了,小……遲謝。”險些喚出之前那個親密的稱呼,何西沅連忙改了。
……
喝了醒酒藥後,商遲謝的狀態好了許多,隻是後麵再沒碰過一杯酒,吃完飯後便在何西沅和傅離倆人的陪送下上了車。
朦朧夜色中,誰都沒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
“遲歸少爺,你回來了。”
聽到推門的聲音,等待的管家笑意和藹的迎了上去,見到商遲歸手裏還握著一捧花,眼神有幾分訝異。
以往會回應他的商遲歸卻是麵無表情從他身邊擦了過去,徑直上了樓。自那垂著的眼睫下,管家看出了陰沉之色,知道他此時心情糟糕,立刻安靜退了下去。
商遲歸上了樓,來到商遲謝的臥室門前,深呼吸一口氣將心裏的戾氣都壓下去後,這才敲了敲門。
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打開,洗完澡穿著睡衣的商遲謝,眼神疑惑的望著他:“遲歸,你回來了?”
商遲歸唇角彎了起來:“嗯,今天陪二殿下去看了一場電影。”他仿佛不知道商遲謝出去過一樣,伸出手抱住了商遲謝,聲音裏帶著撒嬌的氣息:“看了好久,看完了還要和他們吃飯,好累。”
商遲謝拍拍他的背:“那趕緊去休息吧。”
“不要,明天我有課還要去學校,我們學院離得遠,平常都見不了麵,我今天和你一起睡吧,二哥。”
商遲謝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側身讓商遲歸走了進來,商遲歸順手把花放在了他床邊,十分自然道:“這是電影方送的,先放你這裏了,二哥,我房間太亂了。”
熄了燈後,倆人躺在一張**,商遲謝很快睡了過去,一直表現得無所謂的商遲歸,此時的情緒終於可以展露出來。
嫉妒,瘋狂的嫉妒。
仿佛有一隻龐大的蟲子正一邊啃噬著他的身軀,一邊釋放出毒素。
為什麽?為什麽要瞞著他與別人親近?有自己還不夠嗎?
他抓住了商遲謝的一縷發,放在唇邊狠狠咬了下去,直咬得手指都出了血,這才鬆開。
“一定是那個人……一定是他……”想到商遲謝上車離開時看向那人十分溫柔的神情,他喃喃道:“他不懷好意,想利用你,你怎麽能夠信他?”
心中酸澀嫉妒,痛楚等情緒幾乎要化成實質將他吞沒了——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不公平,我付出這麽多才換來你現在對我的不設防,而那人什麽都沒做,你卻待他這麽特殊?
……
也是嫉妒得發狂,商遲歸這夜的夢裏,都是商遲謝進入餐廳後與那人在房間裏如何親密,而那人又如何利用商遲謝的愚鈍誘騙著商遲謝,等到晨曦醒來時,臉色更是越發陰沉。
看著身邊還在熟睡的人,他起身下了床,回頭掖好被子後才走了出去。
他今天沒有課,昨天對商遲謝說的有課隻是一個借口,來到學校後,便立刻讓人給他把全部的新生檔案調了出來。
“停下。”
望著資料上那張俊美少年氣十足的麵頰,商遲歸冷冷開口。
操作著教務係統的人讓係統停了下來。
商遲歸將何西沅的資料掃完,冷冷挑了下唇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過兩天就是新生挑戰了吧?”
“是的,三少爺。”對方點了點頭。
商遲歸的手指點了一下平滑的桌麵,語氣平靜得不能再平靜:“我要他在裏麵主動報名,如果他沒有主動報名,他的名字也要出現在競技場的匹配庫裏。”他終於想了起來對方是誰,能進亞特蘭特位列總考核第一名,的確有些能力,但也到此為止了。
他不該試圖奪走他的二哥。
調出何西沅資料的人等商遲歸離開後回頭看著係統,搖了搖頭。
隻是一個三等公民而已,才進校得罪了崔雲齊被算計也就算了,現下還得罪了商家的三少爺,看來在亞特蘭特是留不了多久了。
可惜了這等天賦,想要留下來,就隻有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不怕得罪崔雲齊和商家三少爺能讓這倆人都顧慮的人,但這樣的人……亞特蘭特哪裏能有呢?
……
完結番外、這注定是一個君主應該經曆的曆程,少年君主在這個曆程裏由弱小邁向強大
這是商遲謝成為帝國君主的第三年。
這三年裏, 他跟著薑渡和謝遙寧學習一點一點的去處理政務,從一開始的青澀到現在的熟稔。商雲深守在與蟲族爭鬥的戰場前線,何西沅守在王宮。
他常常會偷看王宮區域網絡外的民眾對他的評價。
從“omega真的能做好一個帝國君主嗎?”的懷疑, 到現在“我們帝國擁有一位很好的君主”這樣的認可。
光是看到這樣的認可, 商遲謝就忍不住感到快樂,覺得就算再努力辛苦一些也沒什麽。
他並不是什麽性情堅定的人,他極易會被別人影響。民眾否定他,他會失落,民眾肯定他,他會開心,他做不到像薑渡和謝遙寧那般, 隻要看到目標,就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言語動搖。
母親,你如果看到現在的我, 你會為我感到開心嗎?
他在心裏悄無聲息的發問。
然而曾經會溫柔撫摸著他, 鼓勵著他的女人再也不會給他任何的回應。
每當這個時候,商遲謝會難受好一段時間, 隻是和以前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已經能夠將這份難受隱藏在心裏,不會再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來。因為他是帝國的君主, 帝國的君主, 絕不可以將軟弱的一麵示於人前。
冬天來臨了。
處理完政事的商遲謝接到前線戰場上商雲深的視頻通訊。青年臉頰上有一道疤痕,他穿著軍裝,軍裝上還有蟲族留下來的鮮血痕跡。
“大……”
“陛下。”青年淡著聲音打斷他:“我們終於驅逐了最後一波蟲族,為帝國迎來百年的安穩。”
勝利了?商遲謝忍不住站起身,他瘦弱的身軀, 就那樣撐著屬於帝國君主華貴尊崇的服飾, 雀躍地道:“那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還要進行一些程序性的安排, 主力軍隊會在半月之後回歸帝國。”
“我會為你們的歸來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
蟲族撤退,帝國迎來一百年的安穩,這樣的好消息,讓商遲謝再也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他開心得就好像很多年前那個因為考了一次好成績就露出燦爛笑容的孩子,商雲深望著他,眉眼竟然也流露出了溫柔。
這是怎麽樣的一個曲折。
昔日在商家為了過得更好一些小心翼翼討好著身邊人的稚嫩少年,如今竟然是至高無上的帝國君主。
無數人效忠於他,文政有謝遙寧薑渡林息,外軍是自己,內軍是何西沅,還有如今是軍事研發委員會首席的商遲歸。
他的權力無人可以撼動,他要實行的政策無人能阻止,他將成為整個帝國曆史上最出色的君主,未來的帝國,所有人都將傳頌他的功績。
……
很快到了商雲深領著軍隊從前線回來的那一天。
彼時他領著第一軍隊擊退蟲族為帝國迎來百年安穩的消息傳遍了帝國,每處日報頭條都是他的姓名。
從軍艦上下來的商雲深,在何西沅的引領下來到商遲謝麵前半跪在地,親吻著少年君主的手背:“給帝國陛下帶來榮耀與光輝。”
商遲謝把他扶了起來,見到他臉上的傷疤,伸手想去碰一碰,站在他身旁的謝遙寧開口:“陛下,宴會要開始了,所有人都在等著商上將。”
商遲謝收了手,笑道:“那就請將軍跟我來吧。”
為商雲深準備的宴會華麗熱鬧,所有的官員恭賀著商雲深,商遲謝也趁此機會給予了商雲深不少賞賜。
大型的宴會結束之後,還有小型的私人宴會。這是他們對商遲謝提出的服從的條件之一,想要駕馭危險的猛獸,便不得不付出一些代價,而這樣的代價,對於商遲謝而言是很能容易做到的事。
這個時候,他不再是帝國的君主。
他是商遲歸的二哥。
是謝遙寧的謝謝。
是何西沅的小遲。
是薑渡的阿謝。
他完美地扮演著每一個人,又或者每一個人都是他自己。
王宮裏,四級盛開的月花樹靜靜的怒放著。
應付完他們的商遲謝站在月花樹下,仰頭望著層層疊疊堆在一起的花簇。
他曾經羨慕作為王儲的謝遙寧,因為他的母親留下了愛過他的痕跡,然而現在才知道,這份痕跡是屬於他的。
“阿謝,我的寶貝阿謝,你要永遠快樂幸福。”
想起先王後最後留給他的話,他輕聲回應道:“我很快樂,也很幸福。”
“隻是有時候,想到你和商夫人,會忍不住有些難過。”
少年君主深呼吸一口氣,彎起嘴角笑了起來:“但是我已經不會哭了哦。”
商夫人離開的那一天,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挽留。
記憶蘇醒的那一天,他為臨死前都還在為他竭盡所有考慮的先王後哭紅雙目。
那時候的他,無比厭惡憎恨著自己的存在。
因為擁有她們給予他的愛與希望的孩子,是個軟弱無能還貪婪惡毒的人,是沙礫,是溝渠,是不會亮的星星。
這樣的人,怎麽值得那樣的付出和溫柔對待呢?
一陣風吹過,花瓣簌簌落了下來,像是輕柔的安慰與低撫,商遲謝頓足又待了很久,和她們說著她們想知道的事。
“母後,我現在已經是帝國君主了,雖然還沒有多合格,但我會努力做得更好的,有很多人都在誇我,你想要做到的平等,我有在認真去為你完成,未來一定會更好的。”
“母親,薑渡他最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答應你會好好對他,我沒有違約,我能做到給他的已經都給了他,另外,大哥他擊退了蟲族,是不是很厲害?遲歸也很棒,他組織研發的好幾款機甲用於軍事戰鬥中,為擊退蟲族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你的每一個孩子都十分優秀,他們為帝國創造了無數的可能性。”
……
說了很久很久,直到把所有能說的話都說完,商遲謝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
“有時候,我會感覺我像在做一場夢。”
好像重生發生的所有一切事情,隻是上天為他編製的一場幻境。
“但這不是夢,是真實。”
因為快樂與痛苦、幸福與失去的烙印深深紋刻在他的骨血中。
這注定是一個君主應該經曆的曆程,少年君主在這個曆程裏由弱小邁向強大、他的身影由渺小慢慢的,慢慢的長成巨人。
他將譜寫屬於自己的詩歌,這首詩歌會在帝國的未來曆史長河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