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孔誌元這般說來,李元璦才明白,原來這裏是針對此次國子春而開的安全會。

隻聽孔誌元道:“大局是由左武候中郎將護佑,但細節方麵還得由我們掌控,以免中郎將無暇他顧。如以往一般,將所有長於春的學子分為數十小隊。我等亦要與時俱進,之前的以天幹地支來分組,繁雜且不夠用。這次以數字化分,一組、二組、三組、四組、以此類推。每位大學士、學士分管十五人。”

周邊一陣輕笑,不由自主的瞄了李元璦一眼。

如果是換做別的朝代,數字的推廣不會有那麽順利。

但唐朝不一樣,唐朝是一個化大融合的時代,思想之開放,幾乎可以於現代相比。

上到公卿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很樂意接受新奇的事物思想,不會盲目的覺得大唐第一,什麽都是第一,外來的都是弟弟。反而很開明的將對方的長處學來,變成自己的東西。

更何況大唐數字是大唐自己人創新的知識,接受的更加自然。

現在幾乎大半個唐朝都開始普及大唐數字的運用了。

僅有極少的一部分依舊秉承固步自封的思想,便如已經離開國子監的王孝通。

他就領著自己的徒子徒孫,死守著老祖宗的東西。

不過隨著天元術以與增乘開方法的現實,緝古算經已經可以用更加簡便的計算方式得出結果。

王孝通已經為時代淘汰了。

這就是數學最殘酷的地方。

你創出一個公式可能需要十數年、數十年,但後輩學起來,可能隻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天。

故而術數一道,隻能不住創新進步,才能保持絕對的競爭力。

固步自封隻會為時代所淘汰。

孔誌元接著道:“春是為宣揚禦射之術,學子涉世不深,常有不知深淺之人,仗著有幾分騎射功底,妄自逞能,從而衍生禍端。諸位帶隊,不可大意。”

然後孔誌又說了細節的規劃。

見孔誌元說完,那個一直在貶為閉目養神的中郎將突然說道:“我提一個建議,有多少人,籌備多少火折子,發放下去,一人一個。在荒野最關鍵的不是人,是火。火可以驚走一切猛獸,有火即有煙,隻要有煙,某軍中可以準確的判斷方向,從而將之尋得。可以告訴學生 真要迷路 切記胡闖亂走,原地生火待命 才是最便捷之法。”

李元璦聞言不免多看了那中郎將一眼 相比孔誌元說的長篇大道理,他這話最是實在。

火是人類最偉大的發現之一 雖然可怕,卻沒人離得開。

這瑣事叮囑完畢 孔誌元才宣布散會 讓他們一並往長安以北去跟大部隊會合。

出得國子監,李元璦忽然覺得有人往這邊凝視,回頭一看,卻是那左武候中郎將。

但見他望著翺麟紫有些入神 李元璦笑道:“喜歡?借你騎騎?要我送你 可舍不得。”

中郎將微微搖頭道:“商王誤會了,隻是想到一些往事,有些懷念。”他說著,歉然一笑,在一旁跨上了自己的坐騎。

那是一匹神俊的黑馬 全身上下無一絲雜毛,全身肌肉鼓脹 即便不會相馬的李元璦都看得出來,那是一匹好馬。

畢竟很多時候 顏值就是正義。

這馬長的越健壯越俊朗,越是好馬。

李元璦對於那個中郎將有些興趣 上了翺麟紫輕騎至他身側道:“你這馬也不賴啊!”

“當然!”中郎將道:“為了它 我可是搭上了一切。”

李元璦聽此了他言語中的辛酸 問道:“此話怎講?”

中郎將微微搖頭道:“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李元璦不便深究,隻好道:“你認得這翺麟紫?”

中郎將再次搖頭道:“認得它的父親吧!這種罕見毛色的神駒,我大唐也及不多見。聖人坐下颯露紫隨著聖人的威名,亦傳遍天下。回憶聖人威風,隻恨此生無緣,能在其麾下為之一戰。”

李元璦一開始還未聽懂,怔了怔,啞然失笑道:“你是皇兄對麵陣營的?”

中郎將頷首道:“早年跟隨義父在夏王竇建德麾下效力,後來又跟劉黑闥在洺水與聖人交戰,得見聖人風采。”

李元璦早就聽說過夏王竇建德是隋末動亂裏為數不多的真豪傑,從他的口中就可以看出來。即便是現在,他依舊稱呼竇建德為夏王,而劉黑闥就以本名來說。

等等!

李元璦忽的反應過來,瞧著中郎將五十上下的年歲,問了一句道:“閣下貴姓?”

中郎將忙道:“末將孟浪,還未告之姓名。在下姓蘇,名烈字定方,冀州武邑縣人,以字行世,商王叫某蘇定方即可。”

果然!

李元璦瞪圓了眼睛,偶像,這可是偶像級別的人物。

唐朝給黑的最慘,對外戰功卻是最彪悍的戰將。

放眼整個唐朝,對外戰績沒有一個比蘇定方更加嚇人的。他馳騁疆場數十年,北擊頡利,西滅突厥,東平百濟,南鎮吐蕃,縱橫萬裏。最關鍵的是他先後滅三國擒三王,將大唐的疆域擴充至鹹海,臻於極致。

讓人唏噓的是在隋唐演義裏,蘇定方給黑成了計害羅成的小人。

李元璦驚喜道:“原來是蘇中郎將,我從英國公口中聽過中郎將的大名,中郎將敢以兩百兵士直衝突厥頡利可汗大營,非真英雄不能為之。”

蘇定方苦澀一笑,道:“那一戰令我落魄至此,焉敢稱道?”

李元璦訝然,他就覺得奇怪,蘇定方這種蓋世名將,怎麽無聲無息的消失二十多年?

至貞觀四年,破突厥之後,直到高宗朝,蘇定方方才再度任用,那個時候他已經六十出頭了。

這期間隔著二十五年啊!

古人一輩子有多少二十五年,後世就有感慨,如果蘇定方沒有荒廢這二十五年,參與了貞觀朝的對外戰爭,那他的功績將會有多可怕。

李元璦實在忍不住細問緣由。

原來蘇定方率兵突擊頡利大營,一戰功成,頡利可汗與隋朝的義成公主僅帶數十騎隨從逃跑,餘眾都俯伏投降,直接俘獲男女十餘萬、雜畜數十萬。

那場麵極度混亂,當時唐軍軍紀有些鬆散。

這大勝過後,麵對堆積成山的戰利品,前線兵卒沒有受住**,開始掠奪戰利品,珍寶物。

蘇定方亦不例外,他不貪財卻酷愛戰馬,他坐下寶馬就是頡利可汗的坐騎之一。

那個時候的蘇定方年輕氣盛,一時心動,就將寶馬私吞了。

此事為官彈劾了一本,就是弘福寺與李元璦鬥過嘴的宰相蕭瑀,他直接彈劾李靖統並無方,縱容兵士劫掠。

蕭瑀當時是宰相,他的彈劾,李世民不能不受。

李靖並沒有貪墨半點好處,都受到了一定的懲處,蘇定方自不用說。

盡管李世民還是論功行賞,給了他左武候中郎將的官職,但因這個汙點,一直未得重任。

如果換做別的朝代,這汙點算什麽?

不就是貪墨一批戰馬嘛?

奈何蘇定方生活在初唐,這個戰將如雲的朝代。

王玄策牛不牛?一人借兵滅一國。

席君買屌不屌?直接領騎兵一百二十人平定了吐穀渾內亂。

換做別的朝代,那隨便一件就能吹一輩子。

可在這個時候,滿朝武的反應很平淡,也就那樣,連談資都差那麽一點點。

沒有蘇定方,大唐一樣有各種大將,打的異族哭爹喊娘。

真不缺這一號人。

如此一來,蘇定方身上這汙點就成了致命問題了。

良將那麽多,派誰都行,何必派一個身上有汙點得人?

何況蘇定方先天就有不足,他一直為竇建德、劉黑闥與唐朝為敵,第一次為唐而戰就出現這種紕漏。

又無後台無人脈,能翻身都有鬼了。

不過也是因為受到了教訓,重新掛帥的蘇定方以六十高壽,南征北戰所向披靡,所到之處,秋毫不犯,打的周邊異族哭爹叫娘。

隻是這教訓也太重了。

念及於此,李元璦也隻能歎一口氣,可惜了,一個蓋世名將,現在居然陪著一群國子監的大少爺秋。

蘇定方並不健談,不過話匣子打開,也聊了起來。

尤其是關於東征高句麗的細節,蘇定方問得特別詳細。

戰報早已傳遍天下,但戰報與真實情況,細節上明顯會有實質性的差別。

李元璦當然直言不諱,與高句麗決戰的細節,除了李世民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聽完整體細節,蘇定方感概道:“聖人用兵,用人,果然了得。無怪恩師亦說,論及軍略,他自信能勝聖人一籌。可真要與之為敵,兩軍對壘,輸麵極大。與匯聚英才一麵,聖人舉世無雙。”

李元璦心中一動,忙問道:“中郎將口中的恩師可是衛公?”

蘇定方愕然道:“商王如何得知的?某從未告訴任何人?恩師亦說,不可輕易外傳,免得未如侯君集這般心術不正的人學去。”

李元璦笑了笑,並不回答,反而道:“不如我介紹個徒弟給你吧!”

蘇定方一臉肅然。

李元璦道:“不急著拒絕,他叫裴行儉,收或不收,由你自己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