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如此絕境,瞧見身後數位蒙童的棋墩山土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突然大喊道:
“別吃我,別吃我,小老兒皮糙肉臭的,可沒身後那些水靈靈的小娃娃們好吃。”
“況且小老兒怎麽說也是此間土地,你吃了我,對你日後走江過河,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平添阻攔。”
聽到土地言語,黑蛇的眼神中,浮現出了一絲極為擬人化的嘲笑。
小孩子才做選擇,它黑蛇全都要!
見到黑蛇的神態,土地如遭雷擊,頹然坐地。
“是了,是了,你又怎麽肯輕易放過我呢?”
“你去走江化龍,倒可叫你家那婆娘,將我取而代之,好受大驪封正,成為下一任山神。”
“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陳平安冷眼看著這土地和黑蛇之間,互飆演技。
事實上,陳平安比誰都清楚眼前土地的根腳。
現在這棋墩山的土地,實則是以前神水國的山嶽正神,魏檗。
隻不過在大驪滅了神水國之後,就將魏檗從山神降格為土地之身。
後又因為早些年砍伐的竹海洞天子孫竹,導致引人不滿,將他土地金身都給打碎,差點就此魂飛魄散。
結果一位女子,卻是為了魏檗,深入衝澹江,將魏檗的金身碎片一片片撈起,這才保住了魏檗一條性命,在這棋墩山做了個野神土地。
而棋墩山沒了正神,靈氣自然也就留不住了。
沒辦法的魏檗,隻得引來兩條在衝澹江中有過奇遇的黑白蛇,這才能保住棋墩山的靈氣。
至於黑白蛇,吞食大驪人士一事,本就跟大驪有仇的魏檗,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興致來時,便會如今日一般,與黑白蛇演上一出好戲。
其中對錯,大多都跟立場有關,也很難評判。
不過魏檗這人,被阿良點醒之後,倒是值得深交。
這也是陳平安沒有第一時間,用劍氣直接將魏檗砍了的原因之一。
就在陳平安陷入回憶之時,站在棋墩山山頂石坪中間的李槐,忍不住對這意圖以他們性命交換自身性命的魏檗,破口大罵起來:
“我呸!你也配做土地!”
“大驪真是瞎了眼了!”
容貌為老翁形象的魏檗,絲毫不氣,反而是附和道:
“大驪,確實是瞎了眼。”
而站在李槐等孩童門前的朱鹿,看著眼前那條龐然大物,心裏不由得萌生出了逃跑的想法。
她怎麽可能是那等怪物的對手?
爹讓她帶著李寶瓶他們離去,可她爹不知道的是,現下她的腿都已經軟了啊。
別說邁步了,就是微微動一動,她怕是都會直接癱軟在地。
這黑蛇可不是陳平安這種個頭,比她矮小的少年,對於陳平安,她確實不虛。
但這一個頭顱都有四個朱鹿這麽寬的黑蛇,屬實是嚇到她了。
李寶瓶瞥見朱鹿那蒼白的臉色,心中輕歎一聲。
看來朱鹿是靠不住了。
相比於害怕到不敢動彈的朱鹿,李槐、林守一和董水井,雖然麵色蒼白,但至少還能保持清醒。
早就在上一次離開驪珠小鎮時,有過合作的四人,對視一眼後,很快就有了主意。
如今朱鹿是指望不上了,他們若是隨意奔逃,那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為今之計,隻有想辦法跟陳平安匯合,由陳平安與他們一道聯手,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對於這一點,董水井是最有信心的。
畢竟他親眼見到過陳平安,將那身為大驪死士的車夫殺死!
陳平安絕不簡單。
四人眼神短暫交換之後,李寶瓶發出一聲短促的命令。
“走!”
四人再無遲疑,立即飛奔向陳平安。
而他們的動作,就像是一個信號般,激活了那黑蛇的殺戮欲望。
對黑蛇來說,此地唯一一個略有威脅之人,便是眼前的朱河。
所以它根本不擔心逃竄的幾人。
殺了朱河之後,它大可以像貓捉鼠般,慢慢戲耍這些小小的獵物。
是以,黑蛇目的明確,以碩大頭顱向著朱河撞去。
一直注意著黑蛇動作的朱河,心中一凜,渾身武道真氣迅速流轉著拳頭上,向著黑蛇的頭顱,重重捶去!
同一時間,朱河對著還呆立原地的女兒朱鹿,大喝道:
“朱鹿小心!還有一頭畜生,在暗處虎視眈眈!”
還有?
驟然聽見這消息的朱鹿,心裏更是慌亂無比。
一頭黑蛇就已經是如此艱難,若是再來一頭大蛇,那他們又有何生機可言?
隨著朱河的話語落下,一條身軀較黑色稍顯纖細一些的雪白蟒蛇,自崖畔之下,悄然現身。
這白色雖然不似黑蛇般,就快要蛻出墨蛟真身,但它的背後卻有著一雙近乎透明的翅膀!
它能飛!
意識到這點的朱鹿,心中更是絕望!
白蛇縱使力量不如黑蛇,但僅憑它會飛這一點,眾人就難逃蛇爪!
被白蛇貪婪凝視著的朱鹿,隻覺得有一雙無形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讓她呼吸困難,臉色蒼白。
現在的她,隻感覺天地一陣周旋地轉,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而女兒朱鹿的異狀,讓剛剛用蓄力一拳,勉強擊退了黑蛇試探性進攻的朱河,心神大亂。
他再也顧不得黑蛇,是否會對陳平安造成傷害,腳尖用力一點,便閃身至朱鹿身邊,以受傷為代價,為其逼退了那白蛇撲咬過來的巨口。
另一邊,黑蛇見朱河離去,倒也不追,反而是張開蛇嘴,就要先將陳平安以及奔逃過來的四子,一同吞入肚內。
可沒曾想,它才剛剛靠近陳平安,陳平安就似是早有準備般,將地上的土地魏檗提起,擋在自己頭頂。
見到魏檗攔在身前,攜帶一陣腥風而來的黑蛇,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遲疑。
這魏檗可以算作它某種程度的金主爸爸,這可不興吞啊。
可它動都動了,這又該如何收場?
被突然拎起‘擋刀’的魏檗,也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敢不敬神?
大腦一片空白的魏檗,一時間,竟是想不出該如何將這出戲,繼續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