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璨,同樣是小鎮泥瓶巷的一員。

隻是他父親成了陰神,難回小鎮。

所以母親自然也就成了寡婦,而寡婦門前是非多的道理,讓這孤兒寡娘練就了一身無敵的罵架功夫。

但顧璨唯獨對陳平安打心底裏的親近。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陳平安,對於這位同樣早早失去了父親的顧璨,一直都當作親弟弟來看待。

平日更是將好東西都留給顧璨。

比如,那一條從小鎮小溪裏撈來的水屬蛟龍,就是陳平安給顧璨的機緣。

當然,少年持金過市,也未必是件好事。

就如現在一般,顧璨得自陳平安的機緣,終是招來了一位惡客,截江真君劉誌茂。

但在顧璨的心中,陳平安早就有了跟他娘一般的重要位置。

這也是顧璨為何遇到麻煩,第一選擇就是陳平安。

在他看來,陳平安這位兄長,更像是父親般的存在,總能給他所缺失的安全感。

此時,慌忙擠進陳平安院子中的顧璨,砰的一聲,十分熟練地將院門關緊,再拴上門閂後,快速蹲下。

等了一會兒,感覺身後並無動靜的顧璨,滿臉疑惑地回頭,就見陳平安還站在原地。

顧璨當即瘋狂使著眼色,要陳平安也一起過來蹲下。

知曉前因後果的陳平安,笑了笑,走過去,摸了摸顧璨的腦袋道:

“慌什麽?天塌下來了,還有我頂著呢。”

聞言,顧璨翻了個白眼,然後仔細聽了聽小巷內的動靜,這才壓低聲音道:

“陳平安,你可別吹牛了。”

“你這身板,頂多能打一個半的宋集薪,但外麵這個……”

“……外麵這個可是真神仙!”

“我親眼看見他手裏的那隻白碗,能夠一直往外倒水,足足倒了一個時辰都沒倒完,你說瘮人不瘮人?”

已是三境武夫的陳平安,隨口應道:

“瘮人。”

全副心神都在外邊的顧璨,並沒有注意到陳平安的神色,反而深以為然地點頭道: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更關鍵的是,那老頭剛才路過咱們泥瓶巷巷口的時候,好像停了下來……”

“……他好像還特意看了我一眼,真是嚇死宋集薪他爹了!”

說完,遲遲聽不到小巷內更多動靜的顧璨,這才拍著胸口轉過頭來。

一轉頭,他就見到陳平安臉上十分淡然,似乎完全沒在擔心的樣子。

這讓顧璨眉頭不由一皺,難不成陳平安以為他跟往常一樣,在胡謅?

意識到這點的顧璨,立即向天豎起三根指頭,認真道:

“陳平安,我這次說的全是真的,一點兒都沒騙你!”

“我可以對天發誓,這次但凡有騙你一絲一毫,就讓宋集薪不得好死!”

聽到顧璨用宋集薪的名義發誓,陳平安也是無奈地笑笑。

“我知道你沒騙我,隻是你有何好慌張的?”

“不過是些江湖戲法罷了,你若是怕,我陪你回家不就得了?”

聽到這話,顧璨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有人陪著,他膽氣就壯了。

“當真?”

陳平安平靜地點點頭道:

“自然是真的。”

得到確認,顧璨猛地起身,然後又重新蹲了回去,一臉苦相。

“怎麽了?”

“腿蹲麻了。”

搖了搖頭的陳平安,直接單手拎住顧璨後領,提著他往顧璨家走去。

同住泥瓶巷,顧璨家自然離陳平安家裏不遠。

粗略數數,大概也就百來步的距離。

陳平安剛推開顧璨家院門,就見到一位看起來頗有仙風道骨模樣的老頭,就坐在顧璨家的院子裏。

看顧璨他娘的模樣,跟這老頭,似乎相談甚歡。

而見到老頭出現的顧璨,神色緊繃,忍不住拉了拉陳平安的袖子,似是在暗示這位老頭,就是那個‘神仙’。

對於這自稱真君,實為元嬰境的劉誌茂,陳平安並不感冒。

畢竟在這驪珠洞天中,修為越高,受到的壓製就越大。

劉誌茂雖是元嬰境,但若是在這裏拚起命來,還真未必是他這位三境武夫的對手。

因為他倆之間,如今不過數步距離。

七步之內,武夫對上練氣士,自然是又快又狠!

隻是尚不知曉陳平安根腳的劉誌茂,並不把陳平安這個泥腿子放在眼裏。

顧氏剛剛早就把陳平安的根腳透露給他了。

這種本命瓷碎裂的殘次品,他可沒有半點興趣。

如果陳平安要攔路,那麽他略施手段,就能於無形中叫其斃命!

冷笑一聲的劉誌茂,故意選擇在這鄉野村夫麵前,小漏一手,將那手中白碗收回囊中。

見到憑空消失不見的白碗,任顧璨往日膽子夠大,也被這一手術法嚇得不輕。

倒是陳平安,臉色依舊淡然,沒有半分改變。

這讓劉誌茂不由得高看了一眼這泥腿子。

雖然根骨不行,但膽氣倒是有那麽幾分。

可惜,膽氣這玩意可不能當飯吃。

這世界,是講機緣和天賦的!

劉誌茂的眸光,重新落在了瑟瑟發抖的顧璨身上。

這小家夥才是他來此的重點!

“小娃兒,知不知道你家水缸裏養著什麽?”

縮在陳平安身後的顧璨,哭喪著臉道:

“不過是些魚蝦螃蟹、泥鰍黃鱔之類的魚獲。”

“你若喜歡,就都拿走……”

見自家孩子如此大方,顧氏頓時急了。

“璨兒!”

聽見母親嗬斥,顧璨立即將頭一縮,不再言語。

而生怕顧璨說了點什麽不該說的顧氏,忽地望向陳平安,柔聲提醒道:

“平安。”

對於婦人的送客之意,陳平安自然是一清二楚。

因為顧璨家裏水缸中,還養著他送給顧璨的水屬蛟龍。

隻是顧璨對此,一直都說是陳平安借給他玩的,將來養大了,是要還給陳平安的。

所以,顧氏這是怕陳平安知曉水屬蛟龍價值後,會將顧璨的話當真,重新收回這潑天機緣!

若是平時,陳平安走就走了。

畢竟這機緣於他而言,也留不住。

但今日,陳平安卻不想錯過劉誌茂身上那兩袋金精銅錢,也不想硬生生吃下這個暗虧。

吃虧是福,那是因為發明這句話的人,從來不吃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