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邦的語態和說出的話都還算正常,但聽著郝也許耳中,卻讓她脊背發涼,身上的汗毛都不由得豎了起來。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能恰好的反應大腦的意識,下意識的寒毛直豎,更是表示郝也許對於現在的情況十分警覺。她看向王安邦上揚的嘴角,不由得咬著後槽牙暗罵這人真是變態,可對上他的眼神時,便又換上了一副同情模樣。
王安邦自顧自說了許久,將那些埋在心底的小黑屋裏,擠壓了許久的不見天日的過往,全部一吐為快後,他的舌尖舔了舔嘴角,似乎還在回味著那些在背後嚼舌根的老人們,被他當麵整治後,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
“後來這些人倒是再沒議論過我,不過嚼人舌根這種事真的很讓人厭惡,所以我便買了幾個錄音筆,藏在了她們經常聊天曬太陽的地方,然後在把這些錄音分別剪輯好,發給那些被她們當做飯後談資的人手中,聽說那段時間這附近的人,經常來找他們幾個罵架”王安邦坐在一階台階上,胳膊輪圓成一個拋物線,將順手撿來的小石子扔遠:“後來,聽說給他們再也不敢隨意非議他人,甚至連曬太陽都不去了。”
“我們村裏也有這樣的人,成天抓著一把瓜子就在村口嘮嗑,誰家母牛生了幾個牛犢子,老王大爺談過幾個夕陽她們都能說出個花兒來,最裏麵一句真話都沒有,煩死人了。不過大哥你也太聰明了,就這一招就把他們都製服了。”郝也許附和著王安邦的話開口,瞥見王安邦臉色如常後,她思索半晌,還是猶豫地開口道:“不對呀大哥,那你說為啥我去找那些說我壞話的人老娘們兒,她們一點都不害怕呀。”
“因為你的重點錯了,小郝兒,你知道為什麽中國人喜歡下棋嗎?因為棋局需要看一步思百步,你走第一步的時候棋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全局。那些人不過是個警告而已,她們幾人敢在背後說人,便是不怕被人知道。但真正讓他們恐懼的,是不知道何時就被人監視了。”
“人類說到底不過也就是個高級動物,有著動物身上所有的劣根性,所以,她們最大的恐懼便來源於未知。”王安邦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塵土,轉身又回頭看向郝也許,雖然嘴角還是掛著笑,但笑意卻並不達眼底。
他那鷹隼般銳利的眼神,似要將她洞穿一般又開口道:“小郝兒,我總覺得從我們第一次見麵起,你對我就有些恐懼,你在恐懼什麽呢?”
郝也許心中警鈴大作,自己每次都裝傻隱藏自己,怎麽還是被這個老狐狸看出來了?他是從什麽時候看出來的,那現在說的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是要讓自己承認嗎?還是說他不過總是心生疑慮,所以這才不斷地試探我,那現在自己應該怎麽辦?
郝也許內心天人交戰,但麵上卻毫無波動,歪著頭迎著王安邦壓迫性的目光,麵露尷尬地看了過去,做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開口道:“怪不得大哥你能從經理的屋子出來不挨罵,這你都能知道,簡直太厲害了。”邊說著郝也許邊低下頭躲避著王安邦的視線,四下環顧一圈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般,神秘地湊近了王安邦耳邊。
“我小時候跟著我師傅看過一個電影,那個電影裏麵的髒東西,就不敢吃大蒜。”郝也許見王安邦不解地皺著眉毛,接著又繼續開口道:“就是那天我給你做手擀麵的時候,你不是沒吃大蒜嘛,完事兒我在單位白天也沒見到過你,我都觀察好幾回了,你從來都沒來過食堂,所以我就合計你還是髒東西呢。”
郝也許扶了扶心口,似乎還在安慰受驚嚇的自己:“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電梯裏看見你的時候,差點都要嚇死了,我還以為你黏上我了,大白天都能出來找我了呢,後來我看你跟我一起走出大門站在陽光底下,我才相信你不是髒東西。”
“所以你現在相信我不是髒東西了嗎?”王安邦無奈地笑著詢問。
郝也許拽了拽背包袋子,抿著嘴搖了搖頭,接著又神秘地開口:“我相信你本身不是髒東西,但是你這人太反常了,情緒一會兒一會兒的,所以可能是有髒東西跟著你。”
見郝也許一臉十動然拒的瓤子,王安邦開口詢問要怎麽樣,才能讓郝也許相信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跟那些什麽髒東西都無關。郝也許思考半晌,便立刻附身上前墊著腳捏上了王安邦的臉,在他的臉上一頓揉搓以後,露出了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後,轉身跑遠了幾步,揮著手開口:“好啦,我相信你是真人了,也原諒你在車上說的那些話啦。”
郝也許的動作很連貫,逃跑的也十分快,顯然在心中已經做足了準備。王安邦看著遠處衝著自己揮手的郝也許,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穿著黃色的碎花裙,梳著麻花辮的女孩兒,那女兒曾經也站在廠子的路口,每次等自己下班時,也還是這樣的對自己揮手。
一陣冷風吹來,王安邦眼神重回清明,看著不遠處正在拍照的郝也許,他揉著自己緊皺的眉頭,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暗罵自己果然是舒服的日子過久了,竟然能夠在那個小丫頭麵前,放鬆警惕到如此地步,竟然還會陷入回憶中,看來真是要好好鍛煉一下自己了。
“大哥,你在那合計啥呢啊?該不會害羞了吧?誒呀媽呀放心吧,我對你可沒有那意思奧,你別在那傻站著了,趕緊過來幫我拍個照片唄,你這秘密基地的風景還挺好呢。”見王安邦一直愣在原地,郝也許瞥見他陰沉著臉,擔心是剛才自己的動作過於太過分,讓王安邦又生疑起來,於是趕忙出言打斷他的思緒。
聽了郝也許的話,王安邦嘴角**了幾分,不由得對郝也許的腦回路感到佩服,也對郝也許更加感興趣,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遇見過這麽有趣的靈魂了,這人平日裏做事很有自己的原則,但對於任何事情也都有著自己獨特的看法,似乎也不太在意別人是如何評論自己的,隻是堅持守護好自己的世界。
或許王安邦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現在對於郝也許,已經放鬆了自己的警惕,剛才講述著自己的過往時,雖然也是存了要試探她的意思,但卻也借機說出了自己的過往。可明明這些過去,是他一直以來最想要掩蓋的事兒,竟然就當著郝也許的麵兒,這麽輕易的就表現出來,盡管自己說的那些話很模棱兩可,但倆麵的線索也不算少,隻要順著線索去查的話,有心人肯定還會挖出關於自己身份的更多事情。
這些年的王安邦步步為營,時時刻刻都在警惕著,沒走一步都要為後麵思慮周全,甚至對於身邊所有人,都持有懷疑的態度,從來不肯輕易相信別人。但大抵是因為這樣實在太累,十年間他的身體畢竟衰老了,也不再像年輕一樣,所以在經過了爾虞我詐之後,他遇上實在太過於蠢笨憨傻的,自帶了淨化的功能的郝也許,才會變得每次隻要一麵對她,自己就會不自覺地鬆懈下來。
郝也許看見王安邦眼神中的猜忌不斷消失,便知道自己這一步的棋走對了,於是便將手機自然地遞給了王安邦,讓他再給自己拍照,並趁著王安邦不注意時,故意當著他的麵兒,偷拍下了一張王安邦的照片。郝也許拿著照片壞笑著走到王安邦身邊:“大哥,你看看這照片怎麽樣,你隻要給我五十塊,我就把這照片賣給你。”
王安邦笑了笑回應著自己憑什麽要買這偷拍照片,你這跟那些偷拍了明星隱私,拿去威脅人的狗仔有什麽區別。郝也許仰著脖子學著王安邦剛才得語氣開口:“你們這些領導不也怕隱私被人泄露嗎?我現在也是有你把柄的人了。”郝也許將手中的照片舉在王安邦麵前,但卻被王安邦眼疾手快的搶走,接著便轉身迅速地刪除了照片,又把手機塞回了郝也許手中。
“好了,證據現在沒有了。”王安邦看著郝也許拿著手機上躥下跳的樣子,不禁覺得有趣便又開口逗弄著她,接著又不顧郝也許讓自己站住,反而是不停地躲避著郝也許的鏡頭,兩人就這樣一路追逐打鬧了許久,覺察出自己此刻的情緒是開心時,王安邦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而一旁的郝也許也立在原地。
“大哥,謝謝你啊,我現在已經全部都恢複好了,又是那個熱血沸騰,能掄得動食堂大鐵鍋的郝也許了,我知道你都是好意,看著我今天狀態不好,特意帶我出來玩兒的,還跟我說你過去的往事,都是為了開導我,謝謝你啊。”郝也許真誠的開口,臉上又掛上了第一次見麵時那招牌的笑容。
見郝也許這般,王安邦點點頭開口:“還是這種陽光開朗的風格比較適合你,對了,我們出來了這麽久,你師傅怎麽還沒有給你打電話,按理來說,公司出來采買都是有時間限製的。”
聽了王安邦的話,郝也許立刻慌張了起來,接著便要拿出手機誒馬亮打電話:“大哥你說的對,我剛才沒看手機,我師傅這時候肯定著急瘋了,滿世界找我呢。”可當郝也許拿出手機時,卻發現手機上竟然出乎意料的,連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王安邦,用眼神詢問著怎麽回事兒。
王安邦挑了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開口:“我就說了,你師傅這個人很護犢子的,叫你出來就是為了讓你放鬆,根本沒想著讓你買東西回去,這回你應該放心了吧。”
郝也許聽了王安邦的話,眼眶泛紅地噘著嘴,似乎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我師傅對我太好了,我感覺來了這公司以後,身邊的人對我都可好了,大家都關心幫助我。但是我卻還給師傅添麻煩,還因為我今天狀態不好,讓後廚少了一個幹活的人,讓大家都多幹活了。我真是太不像話了,我不是個好徒弟,我現在就要回公司,跟我師傅負荊請罪去。”
王安邦拽住了轉身的郝也許,起初隻是嘴邊掛著一絲淺笑,但慢慢卻變成了大笑,直到最後卻變成了狂笑。郝也許望著這幫癲狂的王安邦,不由得又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向王安邦。王安邦笑了幾分鍾後,逐漸收起了笑容直起腰擦了擦眼角邊的淚水。
“怎麽老天總是要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呢?自己剛剛才下定決心,要相信郝也許是個真的傻子,是自己身邊遇上的帶著淨化功能的白癡,覺得自己在這諾達的危險世界中,也終於能有一個可以暫時忘卻勾心鬥角,能夠休息的地方了。可是怎麽下一刻,自己相信的人,就露出了馬腳呢?”
“難道就為了想自己證明,因為自己辜負了信任,所以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嗎?”
郝也許將王安邦的癲狂看在眼中,麵上雖然一如既往,但內心卻早已經王安邦罵了一百遍,誰知道這人又哪根筋不對勁了,又在搞什麽東西,剛才還好好的,就連眼裏的懷疑也沒有了,怎麽轉眼間的功夫,又開始對自己滿是懷疑和戒備了,甚至比剛才還要過分,眼睛裏已經有了一絲恨意。
而就在郝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因為什麽,又惹到了王安邦之時,王安邦卻又一次想起了那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女孩,因為那女孩子之前說過跟郝也許一樣的話,在自己和師傅幫了她之後,她也是哭著說自己要去負荊請罪,自己的錯誤要自己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