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凱音

我在小學的時候,看同學們變小戲法,“耳中聽字”呀,“紙人出血”呀,很以為有趣。廟會時就有傳授這些戲法的人,幾枚銅元一件,學得來時,倒從此索然無味了。進中學是在城裏,於是興致勃勃的看大戲法,但後來有人告訴了我戲法的秘密,我就不再高興走近圈子的旁邊。去年到上海來,才又得到消遣無聊的處所,那便是看電影。

但不久就在書上看到一點電影片子的製造法,知道了看去好象千丈懸崖者,其實離地不過幾尺,奇禽怪獸,無非是紙做的。這使我從此不很覺得電影的神奇,倒往往隻留心它的破綻,自己也無聊起來,第三回失掉了消遣無聊的處所。有時候,還自悔去看那一本書,甚至於恨到那作者不該寫出製造法來了。

暴露者揭發種種隱秘,自以為有益於人們,然而無聊的人,為消遣無聊計,是甘於受欺,並且安於自欺的,否則就更無聊賴。因為這,所以使戲法長存於天地之間,也所以使暴露幽暗不但為欺人者所深惡,亦且為被欺者所深惡。

暴露者隻在有為的人們中有益,在無聊的人們中便要滅亡。自救之道,隻在雖知一切隱秘,卻不動聲色,幫同欺人,欺那自甘受欺的無聊的人們,任它無聊的戲法一套一套的,終於反反複複的變下去。周圍是總有這些人會看的。

變戲法的時時拱手道:“……出家靠朋友!”有幾分就是對著明白戲法的底細者而發的,為的是要他不來戳穿西洋鏡。

“朋友,以義合者也”,但我們向來常常不作如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