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吏列傳第六十六

初,光武長於民間,頗達情偽,見稼穡艱難,百姓病害,至天下已定,務用安靜,解王莽之繁密,還漢世之輕法。身衣大練,色無重采,耳不聽鄭、衛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宮房無私愛,左右無偏恩。建武十三年,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裏,又進寶劍,賈兼百金,詔以馬駕鼓車,劍賜騎士。損上林池篽之官,廢騁望弋獵之事。其以手跡賜方國者,皆一劄十行,細書成文。勤約之風,行於上下。數引公卿郎將,列於禁坐。廣求民瘼,觀納風謠。故能內外匪懈,百姓寬息。自臨宰邦邑者,競能其官。若杜詩守南陽,號為“杜母”,任延、錫光移變邊俗,斯其績用之最章章者也。又第五倫、宋均之徒,亦足有可稱談。然建武、永平之間,吏事刻深,亟以謠言單辭,轉易守長。故朱浮數上諫書,箴切峻政,鍾離意等亦規諷殷勤,以長者為言,而不能得也。所以中興之美,蓋未盡焉。自章、和以後,其有善績者,往往不絕。如魯恭、吳祐、劉寬及潁川四長,並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王堂、陳寵委任賢良,而職事自理:斯皆可以感物而行化也。邊鳳、延篤先後為京兆尹,時人以輩前世趙、張。又王渙、任峻之為洛陽令,明發奸伏,吏端禁止,然導德齊禮,有所未充,亦一時之良能也。今綴集殊聞顯跡,以為《循吏篇》雲。

衛颯字子產,河內脩武人也。家貧好學問,隨師無糧,常傭以自給。王莽時,仕郡曆州宰。

建武二年,辟大司徒鄧禹府。舉能案劇,除侍禦史,襄城令。政有名跡,遷桂陽太守。郡與交州接境,頗染其俗,不知禮則。颯下車,修庠序之教,設婚姻之禮。期年間,邦俗從化。

先是,含洭、湞陽,曲江三縣,越之故地,武帝平之,內屬桂陽。民居深山,濱溪穀,習其風土,不出田租。去郡遠者,或且千裏。吏事往來,輒發民乘船,名曰“傳役”。每一吏出,徭及數家,百姓苦之。颯乃鑿山通道五百餘裏,列亭傳,置郵驛。於是役省勞息,奸吏杜絕。流民稍還,漸成聚邑,使輸租賦,同之平民。又耒陽縣出鐵石,佗郡民庶常依因聚會,私為冶鑄,遂招來亡命,多致奸盜。颯乃上起鐵官,罷斥私鑄,歲所增入五百餘萬。颯理恤民事,居官如家,其所施政,莫不合於物宜。視事十年,郡內清理。

二十五年,征還。光武欲以為少府,會颯被疾,不能拜起,敕以桂陽太守歸家,須後詔書。居二歲,載病詣闕,自陳困篤,乃收印綬,賜錢十萬,後卒於家。

南陽茨充代颯為桂陽。亦善其政,教民種殖桑柘麻紵之屬,勸令養蠶織履,民得利益焉。

任延字長孫,南陽宛人也。年十二,為諸生,學於長安,明《詩》、《易》、《春秋》,顯名太學,學中號為“任聖童”。值倉卒,避兵之隴西。時隗囂已據四郡,遣使請延,延不應。

更始元年,以延為大司馬屬,拜會稽都尉。時年十九,迎官驚其壯。及到,靜泊無為,唯先遣饋禮祠延陵季子。時,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亂江南者皆未還中土,會稽頗稱多士。延到,皆聘請高行如董子儀、嚴子陵等,敬待以師友之禮。掾吏貧者,輒分奉祿以賑給之。省諸卒,令耕公田,以周窮急。每時行縣,輒使慰勉孝子,就餐飯之。

吳有龍丘萇者,隱居太末,誌不降辱。王莽時,四輔三公連辟,不到。掾史白請召之。延曰:“龍丘先生躬德履義,有原憲、伯夷之節。都尉埽灑其門,猶懼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謁,修書記,致醫藥,吏使相望於道。積一歲,萇乃乘輦詣府門,願得先死備錄。延辭讓再三,遂署議曹祭酒。萇尋病卒,延自臨殯,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賢士大夫爭往宦焉。

建武初,延上書願乞骸骨,歸拜王庭。詔征為九真太守。光武引見,賜馬雜繒,令妻子留洛陽。九真俗以謝獵為業,不知牛耕,民常告糴交阯,每致困乏。延乃令鑄作田器,教之墾辟。田疇歲歲開廣,百姓充給。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各因**好,無適對匹,不識父子之性,夫婦之道。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齒相配。其貧無禮娉,令長吏以下各省奉祿以賑助之。同時相娶者二千餘人。是歲風雨順節,穀稼豐衍。其產子者,始知種姓。鹹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為“任”。於是徼外蠻夷夜郎等慕義保塞,延遂止罷偵候戍卒。

初,平帝時,漢中錫光為交阯太守,教導民夷,漸以禮義,化聲侔於延。王莽末,閉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貢獻,封鹽水侯。領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延視事四年,征詣洛陽,以病稽留,左轉睢陽令,九真吏人生為立祠。拜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既之武威,時將兵長史田紺,郡之大姓,其子弟賓客為人暴害。延收紺係之,父子賓客伏法者五六人。紺少子尚乃聚會輕薄數百人,自號將軍,夜來攻郡。延即發兵破之。自是威行境內,吏民累息。

郡北當匈奴,南接種羌,民畏寇抄,多廢田業。延到,選集武略之士千人,明其賞罰,令將雜種胡騎休屠黃石屯據要害,其有警急,逆擊追討。虜恒多殘傷,遂絕不敢出。

河西舊少雨澤,乃為置水官吏,修理溝渠,皆蒙其利。又造立校官,自掾史子孫,皆令詣學受業,複其徭役。章句既通。悉顯拔榮進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後坐擅誅羌不先上,左轉召陵令。顯宗即位,拜潁川太守。永平二年,征會辟雍,因以為河內太守。視事九年,病卒。

少子愷,官至太常。

王景字仲通,樂浪講邯人也。八世祖仲,本琅邪不其人。好道術,明天文。諸呂作亂,齊哀王襄謀發兵,而數問於仲。及濟北王興居反,欲委兵師仲,仲懼禍及,乃浮海東奔樂浪山中,因而家焉。父閎,為郡三老。更始敗,土人王調殺郡守劉憲,自稱大將軍、樂浪太守。建武六年,光武遣太守王遵將兵擊之。至遼東,閎與郡決曹史楊邑等共殺調迎遵,皆封為列侯,閎獨讓爵。帝奇而征之,道病座。

景少學《易》,遂廣窺眾書,又好天文術數之事,沈深多伎藝。辟司空伏恭府。時有薦景能理水者,顯宗詔與將作謁者王吳共修作浚儀渠。吳用景墕流法,水乃不複為害。

初,平帝時,河、汴決壞,未及得修。建武十年,陽武令張汜上言:“河決積久,日月侵毀,濟渠所漂數十許縣。修理之費,其功不難。宜改修堤防,以安百姓。”書奏,光武即為發卒。方營河功,而逡儀令樂俊複上言:“昔元光之間,人庶熾盛,緣堤墾殖,而瓠子河決,尚二十餘年,不即擁塞。今居家稀少,田地饒廣,雖未修理,其患猶可。且新被兵革,方興役力,勞怨既多,民不堪命。宜須平靜,更議其事。”光武得此遂止。

後汴渠東侵,日月彌廣,而水門故處,皆在河中,兗、豫百姓怨歎,以為縣官恒興佗役,不先民急。永平十二年,議修汴渠,乃引見景,問以理水形便。景陳其利害,應對敏給,帝善之。又以嚐修浚儀,功業有成,乃賜景《山海經》、《河渠書》、《禹貢圖》及錢帛衣物。夏,遂發卒數十萬,遣景與王吳修渠築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裏。景乃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壅積,十裏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複潰漏之患。景雖簡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明年夏,渠成。帝親自巡行,詔濱河郡國置河堤員吏,如西京舊製。景由是知名。王吳及諸從事掾史皆增秩一等。景三遷為侍禦史。十五年,從駕車巡狩,至無鹽,帝美其功績,拜河堤謁者,賜車馬縑錢。

建初七年,遷徐州刺史。先是杜陵杜篤奏上《論都賦》,欲令車駕遷還長安。耆老聞者,皆動懷土之心,莫不眷然佇立西望。景以宮廟已立,恐人情疑惑,會時有神雀諸瑞,乃作《金人論》,頌洛邑之美,天人之符,文有可采。

明年,遷廬江太守。先是,百姓不知牛耕,致地力有餘而食常不足。郡界有楚相孫叔敖所起芍陂稻田。景乃驅率吏民,修起蕪廢,教用犁耕,由是墾辟倍多,境內豐給。遂銘石刻誓,令民知常禁。又訓令蠶織,為作法製,皆著於鄉亭,廬江傳其文辭。卒於官。

初,景以為《六經》所載,皆有卜筮,作事舉止,質於蓍龜,而眾書錯糅,吉凶相反,乃參紀眾家數術文書,塚宅禁忌,堪輿日相之屬,適於事用者,集為《大衍玄基》雲。

秦袁字伯平,扶風茂陵人也。自漢興之後,世位相承。六世祖襲,為潁川太守,與群從同時為二千石者五人,故三輔號曰“萬石秦氏”。彭同產女弟,顯宗時入掖庭為貴人,有寵。永平七年,以彭貴人兄,隨四姓小侯擢為開陽城門候。十五年,拜騎都尉,副駙馬都尉耿秉北征匈奴。

建初元年,遷山陽太守。以禮訓人,不任刑罰。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每春秋饗射,輒修升降揖讓之儀。乃為人設四誡,以定六親長幼之禮。有遵奉教化者,擢為鄉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勸勉之。吏有過咎,罷遣而已,不加恥辱。百姓懷愛,莫有欺犯。興起稻田數千頃,每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別肥塲,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鄉縣。於是奸吏踨蹐,無所容詐。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製。詔書以其所立條式,班令三府,並下州郡。

在職六年,轉潁川太守,仍有鳳皇、麒麟、嘉禾、甘露之瑞,集其郡境。肅宗巡行,再幸潁川,輒賞賜錢穀,恩寵甚異。章和二年卒。鼓弟享、褒,並為射聲校尉。

王渙字稚子,廣漢鄓人也。父順,安定太守。渙少好俠,尚氣力,數通剽輕少年。晚而改節,敦儒學,習《尚書》,讀律令,略舉大義。為太守陳寵功曹,當職割斷,不避豪右。寵風聲大行,入為大司農。和帝問曰:“在郡何以為理?”寵頓首謝曰:“臣任功曹王渙以簡賢選能,主簿鐔顯拾遺補闕,臣奉宣詔書而已。”帝大悅,渙由此顯名。

州舉茂才,除溫令。縣多奸猾,積為人患。渙以方略討擊,悉誅之。境內清夷,商人露宿於道。其有放牛者,輒雲以屬稚子,終無侵犯。在溫三年,遷兗州刺史,繩正部郡,風威大行。後坐考妖言不實論。歲餘,征拜侍禦史。

永元十五年,從駕南巡,還為洛陽令。以平正居身,得寬猛之宜。其冤嫌久訟,曆政所不斷,法理所難平者,莫不曲盡情詐,壓塞群疑。又能以譎數發擿奸伏。京師稱歎,以為渙有神算。元興元年,病卒。百姓市道莫不谘嗟。男女老壯皆相與賦斂,致奠醊以千數。

渙喪西歸,道經弘農,民庶皆設槃桉於路。吏問其故,鹹言平常持米到洛,為卒司所抄,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見侵枉,故來報恩。其政化懷物如此。民思其德,為立祠安陽亭西,每食輒弦歌而薦之。

永初二年,鄧太後詔曰:“夫忠良之吏,國家所以為理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故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莫大司農朱邑、右扶風尹翁歸,政跡茂異,令名顯聞,孝宣皇帝嘉歎憫惜,而以黃金百斤策賜其子。故洛陽令王渙,秉清修之節,蹈羔羊之義,盡心奉公,務在惠民,功業未遂,不幸早世,百姓追思,為之立祠。自非忠愛之至,孰能若斯者乎!今以渙子石為郎中,以勸勞勤。”延熹中,桓帝事黃、老道,悉毀諸房祀,唯特詔密縣存故太傅卓茂廟,洛陽留王渙祠焉。

鐔顯後亦知名,安帝時為豫州刺史。時,天下肌荒,競為盜賊,州界收捕且萬餘人。顯湣其困窮,自陷刑辟,輒擅赦之,因自劾奏。有詔勿理。後位至長樂衛尉。

自渙卒後,連詔三公特選洛陽令,皆不稱職。永和中,以劇令勃海任峻補之。峻擢用文武吏,皆盡其能,糾剔奸盜,不得旋踵,一歲斷獄,不過數十,威風猛於渙,而文理不及之。峻字叔高,終於太山太守。

許荊字少張,會稽陽羨人也。祖父武,太守第五倫舉為孝廉。武以二弟晏、普未顯,欲令成名,乃請之曰:“禮有分異之義,家有別居之道。”於是共割財產以為三分,武自取肥田廣宅奴婢強者,二弟所得並悉劣少。鄉人皆稱弟克讓而鄙武貪婪,晏等以此並得選舉,武乃會宗親,泣曰:“吾為兄不肖,盜聲竊位,二弟長年,未豫榮祿,所以求得分財,自取大譏。今理產所增,三倍於前,悉以推二弟,一無所留。”於是郡中翕然,遠近稱之。位至長樂少府。

荊少為郡吏,兄子世嚐報仇殺人,怨者操兵攻之。荊聞,乃出門逆怨者,跪而言曰:“世前無狀相犯,咎皆在荊不能訓導。兄既早沒,一子為嗣,如令死者傷其滅絕,願殺身代之。”怨家扶荊起,曰:“許掾郡中稱賢,吾何敢相侵?”因遂委去。荊名譽益著。太守黃兢舉孝廉。

和帝時,稍遷桂陽太守。郡濱南州,風俗脆薄,不識學義。荊為設喪紀婚姻製度,使知禮禁。嚐行春到耒陽縣,人有蔣均者,兄弟爭財,互相言訟。荊對之歎曰:“吾荷國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顧使吏上書陳狀,乞詣廷尉。均兄弟感悔,各求受罪。在事十二年,父老稱歌。以病自上,征拜諫議大夫,卒於官。桂陽人為立廟樹碑。

荊孫,靈帝時為太尉。

孟嚐字伯周,會稽上虞上也。其先三世為郡吏,並伏節死難。嚐少修操行,仕郡為戶曹史。上虞有寡婦至孝養姑。姑年老壽終,夫女弟先懷嫌忌,乃誣婦厭苦供養,加鴆其母,列訟縣庭。郡不加尋察,遂結竟其罪。嚐先知枉狀,備言之於太守,太守不為理。嚐哀泣外門,因謝病去,婦竟冤死。自是郡中連旱二年,禱請無所獲。後太守殷丹到官,訪問其故,嚐詣府具陳寡婦冤誣之事。因曰:“昔東海孝婦,感天致旱,於公一言,甘澤時降。宜戮訟者,以謝冤魂,庶幽枉獲申,時雨可期。”丹從之,即刑訟女而祭婦墓,天應澍雨,穀稼以登。

嚐後策孝廉,舉茂才,拜徐令。州郡表其能,遷合浦太守。郡不產穀實,而海出珠寶,與交阯比境,常通商販,留糴糧食。先時宰守並多貪穢,詭人采求,不知紀極,珠遂漸徙於交阯郡界。於是行旅不至,人物無資,貧者餓死於道。嚐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逾歲,去珠複還,百姓皆反其業,商貨流通,稱為神明。

以病自上,被征當還,吏民攀車請之。嚐既不得進,乃載鄉民船夜遁去。隱處窮澤,身自耕傭。鄰縣士民慕其德,就居止者百餘家。

桓帝時、尚書同郡楊喬上書薦嚐曰:

臣前後七表言故合浦太守孟嚐,而身輕言微,終不蒙察。區區破心,徒然而已。嚐安仁弘義,耽樂道德,清行出俗,能幹絕群。前更守宰,移風改政,去珠複還,饑民蒙活。且南海多珍,財產易積,掌握之內,價盈兼金,而嚐單身謝病,躬耕壟次,匿景藏采,不揚華藻。實羽翮之美用,非徒腹背之毛也。而沉淪草莽,好爵莫及,廊廟之寶,棄於溝渠。且年歲有訖,桑榆行盡,而忠貞之節,永謝聖時。臣誠傷心,私用流涕。夫物以遠至為珍,士以稀見為貴。槃木朽珠,為萬乘用者,左右為之容耳。王者取士,宜拔眾之所貴。臣以鬥筲之姿,趨走日月之側。思立微節,不敢苟私鄉曲。竊感禽息,亡身進賢。

嚐竟不見用。年七十,卒於家。

第五訪字仲謀,京兆長陵人,司空倫之族孫也。少孤貧,常傭耕以養兄嫂。有閑暇,則以學文。仕郡為功曹,察孝廉,補新都令。政平化行,三年之間,鄰縣歸之,戶口十倍。

遷張掖太守。歲饑,粟石數千,訪乃開倉賑給以救其敝。更懼譴,爭欲上言。訪曰:“若上須報,是棄民也。太守樂以一身救百姓!”遂出穀賦人。順帝璽書嘉之。由是一郡得全。歲餘,官民並豐,界無奸盜。

遷南陽太守,去官。拜護羌校尉,邊境服其威信。卒於官。

劉矩字叔方,沛國蕭人也。叔父光,順帝時為司徒。矩少有高節,以父叔遼未得仕進,遂絕州郡之命。太尉朱寵、太傅桓焉嘉其誌義,故叔遼以此為諸公所辟,拜議郎,矩乃舉孝廉。

稍遷雍丘令,以禮讓化之,其無孝義者,皆感悟自革。民有爭訟,矩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尋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其有路得遺者,皆推尋其主。在縣四年,以母憂去官。

後太尉胡廣舉矩賢良方正,四遷為尚書令。矩性亮直,不能諧附貴勢,以是失大將軍梁冀意,出為常山相,以疾去官。時冀妻兄孫祉為沛相,矩懼為所害,不敢還鄉裏,乃投彭城友人家。歲餘,冀意少悟,乃止。補從事中郎,複為尚書令,遷宗正、太常。

延熹四年,代黃瓊為太尉。瓊複為司空,矩與瓊及司徒種暠同心輔政,號為賢相。時,連有災異,司隸校尉以劾三公。尚書朱穆上疏,稱矩等良輔,以言殷湯、高宗不罪臣下之義。帝不省,竟以蠻夷反叛免。後複拜太中大夫。

靈帝初,代周景為太尉。矩再為上公,所辟召皆名儒宿德。不與州郡交通。順辭默諫,多見省用。複以日食免。因乞骸骨,卒於家。

劉寵字祖榮,東萊牟平人,齊悼惠王之後也。悼惠王子孝王將閭,將閭少子封牟平侯,子孫家焉。父丕,博學,號為通儒。

寵少受父業,以明經舉孝廉,陳東平陵令,以仁惠為吏民所愛。母疾,棄官去。百姓將送塞道,車不得進,乃輕服遁歸。

後四遷為豫章太守,又三遷拜會稽太守。山民願樸,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頗為官吏所擾。寵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征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尨眉皓發,自若邪山穀間出,人齎百錢以送寵。寵勞之曰:“父老何自苦?”對曰:“山穀鄙生,未嚐識郡朝。它守時吏發求民間,至夜不絕,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為人選一大錢受之。

轉為宗正、大鴻臚。延熹四年,代黃瓊為司空、以陰霧愆陽免。頃之,拜將作大匠,得為宗正。建寧元年,代王暢為司空,頻遷司徒、太尉。二年,以日食策免,歸鄉裏。

寵前後曆宰二郡,累登卿相,而清約省素,家無貨積。嚐出京師,欲息亭舍,亭吏止之,曰:“整頓灑埽,以待劉公,不可得止。”寵無言而去,時人稱其長者,以老病卒於家。

弟方,官至山陽太守。方有二子:貸字公山,繇字正禮。兄弟齊名稱。

董卓入洛陽,岱從侍中出為兗州刺史。虛己愛物,為士人所附。初平三年,青州黃巾賊入兗州,殺任城相鄭遂,轉入東平。岱擊之,戰死。

興平中,繇為楊州牧、振威將軍。時袁術據淮南,繇乃移居曲阿。值中國喪亂,士友多南奔,繇攜接收養,與同優劇,甚得名稱。袁術遣孫策攻破繇,因奔豫章,病卒。

仇覽字季智,一名香,除留考城人也。少為書生淳默,鄉裏無知者。年四十,縣召補史,選為蒲亭長。勸人生業,為製科令,至於果菜為限,雞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弟群居,還就黌學。其剽輕遊恣者,皆役以田桑,嚴設科罰。躬助喪事,賑恤窮寡。期年稱大化。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及至恥。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於一朝,欲致子以不義乎?”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為節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鄉邑為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梟哺所生。”

時考城令河內王渙,政尚嚴猛,聞覽以德化人,署為主簿。謂覽曰:“主簿聞陳元之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誌邪?”覽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鳳。”渙謝遣曰:“枳棘非鸞鳳所棲,百裏豈大賢之路?今日太學曳長裾,飛名譽,皆主簿後耳。以一月奉為資,勉卒景行。”

覽入太學。時,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與覽比宇,賓客盈室。覽常自守,不與融言。融觀其容止,心獨奇之,乃謂曰:“與先生同郡壤,鄰房牖。今京師英雄四集,誌士交結之秋,雖務經常,守之何因?”覽乃正色曰:“天子修設太學,豈但使人遊談其中!”高揖而去,不複與言。後融以告郭林宗,林宗因與融齎刺就房謁之,遂請留宿。林宗嗟歎,下床為拜。

覽學畢歸鄉裏,州郡並請,皆以疾辭。雖在宴居,必以禮自整。妻子有過,輒免冠自責。妻子庭謝,候覽冠,乃敢升堂。家人莫見喜怒聲色之異。後征方正,遇疾而卒。

三子皆有文史才,少子玄,最知名。

童恢字漢宗,琅邪姑幕人也。父仲玉,遭玉凶荒,傾家賑恤,九族鄉裏賴全者以百數。仲玉早卒。

恢少仕州郡為吏,司徒楊賜聞其執法廉平,乃辟之。乃賜被劾當免,掾屬悉投刺去,恢獨詣闕爭之。乃得理,掾屬悉歸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論者歸美。

複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違禁法,輒隨方曉示。若吏稱其職,人行善事者,皆賜以酒肴之禮,以勸勵之。耕織種收,皆有條章。一境清靜,牢獄連年無囚。比縣流人歸化,徙居二萬餘戶。民嚐為虎所害,乃設檻捕之,生獲二虎。恢聞而出,咒虎曰:“天生萬物,唯人為貴。虎狼當食六畜,而殘暴於人。王法殺人者傷,傷人則論法。汝若是殺人者,當垂頭服罪;自知非者,當號呼稱冤。”一虎低頭閉目,狀如震懼,即時殺之。其一視恢鳴吼,踴躍自奮,遂令放釋。吏人為之歌頌。青州舉尤異,遷丹陽太守,暴疾而卒。

弟翊字漢文,名高於恢,宰府先辟之。翊陽喑不肯仕,及恢被命,乃就孝廉,除須昌長。化有異政,吏人生為立碑。聞舉將喪,棄官歸。後舉茂才,不就。卒於家。

讚曰:“政界張急,理善亨鮮。推忠以及,眾瘼自蠲。一夫得情,千室鳴統。懷我風愛,永載遺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