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鄉裏人對自己是煞星的說法，莫逍城小時候不止聽過一遍，種種流言，剛開始他感到很自卑，在其他的同齡人麵前提不起頭，那時的他不過十歲八歲。後來，莫威城把說他壞話的青年人都打了個遍，還到鄉裏老人麵前，辯論父母的死不關弟弟莫逍城的事，其中鬧得不小，幾乎把全村人得罪了個遍，若不是父親生前的名聲好，鄉裏人尊重他，差點就趕出村去了。

從那以後，就沒有誰還敢說莫逍城的壞話了。而莫逍城也不會因為別人的流言蜚語，自己悶在心裏，自卑自憐。他知道了一個道理，那是莫威城對他說的，“弟弟，做人就是大河奔水，不論前方有多少的阻礙，都要一路地走下去！”

莫逍城那年正好十歲，屁大的小孩，聽不懂，隻是懵懂地點頭，過了幾年，長大了一些，他漸漸地就明白了，無論別人對他的評價怎麽樣，他總能一笑而過。十五歲，莫威城第一次叫他拳法，是太極拳，他從莫威城口裏又聽到一句話，“打拳，和做人一般，拳有靈性，人打拳，就要為自己打拳，不為外物所迷惑，所失了本性。就是有一天，我忽然告訴你，你的拳不是這樣打的，要模仿我，那麽你也不要相信！打拳不分誰的好誰的壞，打自己的拳才是王道，就是有一個人比你厲害百倍，你也不要走他的老路！這樣是走了下乘！”

現在想想，那時的莫威城就能說出這樣的話，忒是不凡。

莫逍城深吸一口氣，摁下了那串電話號碼。

“嘟……嘟……”

電話通了，不是空號。莫逍城鬆了一口氣。

在這之前，莫威城的妻子，給莫逍城寄過幾次信，要莫逍城過去美國發展，說是他哥哥莫威城的意思。不過這隻是書麵信息，莫威城也沒有露過麵，和現在親自和莫威城對話不同。

通了。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那是莫威城的妻子，方玲。

“喂，你好。我是威城的愛人，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莫逍城眼前恍惚起來，開了小差。方玲是隔壁村的，也是莫威城的同學，畢業後就結婚了。方玲溫柔淳樸，對於自己的小叔子很照顧，與莫逍城之間相處的好。在莫逍城心目中，方玲就是他的大姐無異。

“喂？你是誰，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再不說話我就掛了。”方玲不耐道。

莫逍城回過神，笑道：“是我呢，逍城，嫂子你還好麽？”

對方停頓了幾秒，好像是愣住了，突然驚中帶著喜，聲音提高了許多，“啊——，你是逍城！好你個小子，嫂子終於等到你的電話了！嫂子和你哥不知道你的電話，一直想打電話給你，都找不著。嫂子給你寄過幾次信，你都收到了嗎？這麽多年了，你終於給我們打電話了啊！對了，逍城，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你大學畢業了吧，有沒有找到工作？錢夠花嗎？找到對象沒有？還有啊，嫂子在信裏給你提到的，要你過來美國這邊，你考慮得怎麽樣？”

方玲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莫逍城想開口都插不上話，聽著方玲的連續幾個感歎號，幾個問號，他感到舒心的同時，又感到愧疚，自己這麽久時間沒有聯係過世上唯一的家人，實在是說不過去。

“嫂子，你一下說了這麽多，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你呢。真的愧疚啊，我整天沒心沒肺地，過了這麽長時間，才給嫂子打電話。嫂子寄的幾封信我都收到了。”

莫逍城把電話貼近了耳朵，信號很好，一分鍾就要好幾塊錢，能清楚地聽到方玲的呼吸聲，很親切。

有時人的關係就是那麽地神奇，在郭雲瑤麵前，莫逍城就是哥哥，要嗬護著她。在方玲麵前，就是弟弟了，坦然地被嗬護，關懷。身份的轉換，是那麽地自然。

“你看我，都一下子高興地，把逍城你問蒙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了。”話筒裏傳來方玲的聲音，“逍城，你這幾年過的還好吧？”

莫逍城笑了笑：“嫂子，你不用惦掛，我過的好著呢，我性格和本事，你不是不知道的哈。”

這點方玲倒是沒有說什麽，莫逍城自小就聰明，不會吃什麽大虧，還跟莫威城學得了好本領，自然不會被欺負。

“嗯嗯，過得好那就好，你不知道，你哥哥啊，都跟我嘮叨過好幾次了，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國內待著呢，要不是美國這邊忙，抽不開時間，他早就親自回去接你了。”方玲笑道。

這話一說出來，莫逍城隻感到滿心的感動，哥哥莫威城的模樣顯示在眼前。

“對了，嫂子，你和哥哥在美國過得還好吧，你在信裏說哥哥開了個武館，經營地怎麽樣了？”莫逍城問道。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相信是一回事，親自知道了又是一回事。

“武館啊，還算可以，門徒也有幾百個，大多都是華人，也有一些美國人，你哥哥一個人都很難忙過來了，逍城你抽個時間過來幫手吧，自家的武館，你也有一份的。對了，你等等，我去叫你哥回來。”方玲也不等莫逍城說話，直接就去叫莫威城了。

莫逍城苦笑，嫂子還是那麽地善解人意，他打的是莫威城的電話，就肯定是先要找莫威城的。也不知道莫威城是做什麽去了，電話放下了半分鍾，話筒對麵都沒有聲息。足足過了一分鍾，方玲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

“喂，逍城，你還在聽嗎？”

“嗯，嫂子，我還在呢。怎麽，哥哥不在嗎？要是哥哥有事，那就不用特意地叫他了，要是哥哥回來了，就打這個號碼吧。”莫逍城笑道。既然莫威城不在，就說明是辦事去了，雖然他要說的事情是挺急的，不過他也不耽誤莫威城的工作，等他有空再回電。

“嗬嗬，不是的。你打來這個是家裏的電話，你哥哥不在家，出去辦點事，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給他了，他聽了可高興了，現在正回來呢。不急，估計十分鍾左右就到了。”方玲的聲音傳來。她的聲音透露一些激動，有對莫逍城的關懷，也有說到了莫威城的溫馨的愛意。

莫逍城剛才就想到了這樣的情況，作為幾年不見的弟弟打電話來，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莫威城都會回來的。

“哥哥的事情不是很重要的吧，要是有重要事情要處理，就叫哥哥先去辦事吧，我晚上再打過來？”莫逍城道。他走到了陽台，看著對麵的樹林，一顆心飄到了腳底下的美國。

方玲嗬嗬笑道：“傻孩子來的，你哥哥不過是到武館安排一點工作，不是什麽重要事情。再說了，你難得打一次電話來，就算有重要的事情，以你哥哥的性子，也要放下了。你哥哥的性格，逍城你是最清楚的吧，哈哈。”

莫逍城點點頭，笑道，“嫂子，我應該做叔叔了吧，哈哈，我可是記得你和哥哥七年前就在鄉裏結婚了哦，七年過去，我的小侄子也應該上學了吧，嗬嗬。”

他打趣著方玲，知道對方現在肯定是紅臉了。

對麵好幾秒鍾沒有說話，莫逍城意識到不好，剛想說話，方玲的聲音傳來了，有些低沉，有些強笑，“逍城，嗬嗬，還沒有呢，你的小叔子還沒能做上呢，我……”

雖然方玲的聲音是在笑，不過就算是聾子都聽得出來，那是極為勉強的笑，和哭差不多了。

莫逍城趕緊道：“怎麽了？嫂子，還沒有懷上嗎？怎麽可能？都六七年了啊，是不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又接著說道，“呃，那個，也不要緊的吧，你和哥哥向來恩愛，是時候還沒有到，老天爺嫉妒，要過多一些時間才賜你和哥哥一對金童玉女呢，嗬嗬。”

莫逍城想到了一種不好的想法，結婚六七年了，夫妻之間的關係也好，還沒能懷孕，那就是有一個人身體上出了問題了。哥哥莫威城是化勁之上的高手，身體好得很，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會出問題，這樣的話，那就是方玲那方麵的問題了。

方玲的聲音再次響起，居然帶著一絲哭音，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逍城，不是老天爺遲遲不肯賜子，而是……唉，嫂子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我身體上出了問題，這輩子都不會懷孕了……”

“這……”莫逍城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安慰了。

“逍城，嫂子對不住你們莫家啊，你們莫家就留下你和威城兩兄弟了，結婚這麽多年，嫂子也沒能給你們莫家留下一個種，真是對不住……”方玲說到了最後，輕輕地哭了出來。

“……”莫逍城不擅長安慰人，一下子也沒有想到自己隨便一說，就通了個窟窿，引起了方玲的傷心事，支吾了幾聲，也沒有說出個字。

“最讓我難受的是，你哥哥對我一往情深，而我卻……”

“嫂子，你不用那麽在乎的，你剛才也說，哥哥的性子是怎麽樣，相信你也知道的，哥哥……他不會怪你的。”莫逍城本想想說哥哥不會在意有沒有孩子，可話到了嘴邊馬上刹住了車，有哪個男人不在意有個孩子的？

想到了什麽，莫逍城又道，“對了，哥哥精通中醫，本身也是內家高手，對人體的結構熟悉的很，相信哥哥有辦法醫治好嫂子的。嫂子，你說是吧。”

方玲很快控製了自己的情緒，擦去眼淚，微微笑道，“不說這些了，都是幾年前的老話題了……逍城啊，你說說，有對象了嗎？我算算，逍城你今年也有二十四歲了吧，不小了哦，要是沒有對象，嫂子給你介紹一個。我告訴你，在美國這邊，嫂子認識幾個女性華人，和你年紀相仿，水靈得很。對了，還有一個，二十三歲，家裏是北京的，漂亮得很啊，要不，我把她的電話給你？”

莫逍城納悶，難道女人都喜歡給你做紅娘的？上次的錢雲也是這樣。

“誒，你說了，你哥哥回來了，你們說吧。”對麵傳來聲音，“威城，快點，國內電話費貴，你和逍城好好聊聊吧。”

隱隱聽到莫威城久違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充滿著中氣。

莫逍城有些激動，“喂，是哥哥嗎？”

“嗯，弟弟。”

還是六年前的那把熟悉的聲音，六年未見，六年未說過話的，莫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