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莫逍城心裏一跳,暗叫一聲要來的終於來了,他心裏壓抑著緊張,聲線有些顫抖地道:“任伯,您說……”

任平生卻沒有說話,他坐了下來,拿起地上的魚竿,上了蚓就拋了出去,釣起魚來。莫逍城也坐了下來,執起另外一條魚竿,也釣起魚來。

“我想你應該很疑惑,三年前為什麽我會忽然出現,把你從唐元明的手下救下來,同時又會疑惑,我是什麽人,又為什麽不早一點出現,當你被重創在唐元明的掌下,經脈斷盡,五髒移位之後才出現?”任平生回頭道。

很難想象,眼前這個麵目慈和,渾身透露出一種儒雅氣質的中年人,會是個武功通天,年紀已經上了百歲的老怪物!

莫逍城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您是認識我們莫家一脈的吧,又或者是您是我父輩,甚至是祖輩的好友……”

任平生眼中讚賞一閃而過,手一扯,一條魚兒就被他扯了上來,放進桶裏,淡淡道:“嗯,不錯,繼續。”

莫逍城接著說,“我哥哥莫威城自幼就和我生活在一起,而且以他的年齡,不可能認識任伯你這樣的高手,於是我就大膽猜測,您是我們莫家長輩的好友……小子說得可對?”

任平生不語,繼續釣魚,而他不說話,莫逍城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也跟著釣起魚來。

一陣子後,任平生才道:“你很聰明,悟性高,難怪能在這個年紀就練到化勁巔峰的境界。”

天空中,小雨繼續下著,但是天色開始放明,太陽從厚密的雲層中露出了個頭。

而雨,也小了。

莫逍城靜靜聽著任平生說。

“你父親,是我的忘年之交,好久好久了……”

任平生眼中有了回憶,滄桑布滿了臉龐,這時候湖麵的浮筒有了動靜,被魚兒咬鉤沉下了水底,他並沒有去管,而是繼續說話。

“你父親是個丹道高手,武功不下於我,當年一戰,通天徹地,震撼一時,可惜,也是那一戰,成就了你父親的威名,唉,不過這代價也太大了,葬送了你父親的生命。”任平生感慨連連。

莫逍城一驚,對於自己這個從未謀麵的父親,他是遐想十分,子欲養而親不待,他一出生就沒了父母,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遺憾。

現在聽任平生一說,自己的父親居然是一個丹道高手,而且武功還不下於任平生!這個消息,讓莫逍城震驚!

“我今年一百零三歲了,閱人無數,也從來沒有見過如你父親那般的驚才豔豔的人,就算是以你現在的成就,二十五歲就到了化勁巔峰,現在二十八歲更進了一步,觸摸到丹道的邊緣,但和你父親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

“莫無雙,這是你父親的名字,人如其名,他是個無雙的人物。”

“你哥哥的武功,是我教的,無雙他臨終前交代過,要把他的拳法傳給你們兩兄弟,傳承下去,上蒼佑你們莫家一脈,你們兩兄弟都是不凡之人,資質上乘,年紀輕輕就到了化勁巔峰……”

任平生又道。

“可惜,不到丹道,就接觸不到那個圈……現在時機不等人,本來這些話我是想你突破到了丹道再和你說的。”任平生望著莫逍城,有些複雜,再道:“你哥哥是我的弟子,而你的武功又是你哥哥一手教授,按輩分來說,我就是你師祖了……也不對,哎,不去管這些細節了。我和你父親認作兄弟,年長與他,你是他的兒子,還是叫我任伯算了。”

“任伯,那您今天主要是說……”莫逍城問。

“你哥哥他……”任平生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低頭弄著魚鉤,讓莫逍城看不清他臉上的悲傷。

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就浮上莫逍城的心頭,其痛,幾乎讓他不能呼吸!

“我哥哥他!”

任平生望著他,“在一年前,華夏還和寶島打著仗,炮火連天,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這時候,你哥哥在戰場已經打了兩年的仗,他為美國立下不少戰功,但是,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累了想退出了……然而,卻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他被迫再次上場,卻是這一戰,成了他人生最後的夕陽……你哥哥他,死了。”

莫逍城愣在了那裏,一動不動。

任平生搖搖頭,提起魚桶,最後複雜地看了地上坐著如同一座雕像的莫逍城一眼,落寞地回去了。

淚,從莫逍城眼中落下來,流到他的嘴角,很苦,很鹹。

而痛,淹沒了他的感知,痛到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

哥哥,居然,死了?

“啊啊啊啊!”

猛然,莫逍城大掌一拍,泥沙爆炸,塵沙漫天,地上被他拍出一個直徑三米有餘的大坑,他整個人飛身而起,跳出數丈之高,在空中,他不斷吼叫,拳腳相加,不斷打爆空氣。

“哥哥!……賊老天!……啊啊啊啊!……為何這樣對我!我不甘!我不服!殺殺殺殺殺!”

痛淚縱橫,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沒有一點兒感覺,轉身就不斷奔跑,以極致的速度,在湖麵上奔跑。

砰砰砰……

他每踩一下,湖麵都濺起大量的水花,畫麵極其地震撼。

“唉……”

任平生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湖麵上奔騰發狂的莫逍城,長長籲了口氣,穩了穩手裏的魚桶,頭也不回地走了。

“師傅,逍城哥哥他……都知道了嗎?”

環兒走了出來,憂心忡忡地道。

任平生把魚桶遞給了環兒,穿上了布鞋,道:“嗯,都告訴他了,三年了,他心性磨得也夠了,是時候讓他出去了。”

哐當!

“什麽!莫逍城要出穀嗎?”

……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莫逍城停了下來,水淹沒了他的身體,他一動不動,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水麵上。他臉上濕答答的,不知道是水多還是淚多,他閉上了眼睛,腦海裏滿是哥哥的樣子,一幕一幕……

時間匆匆過,又三個月過去。

三個月,這三個月,莫逍城不修邊幅,胡碴子一大圈也沒有去剃,衣服舊了破了,他也沒有去換,頭發長了髒了,他也沒有去箭。他到處走,山穀裏布滿了他的足跡,有時候隔三差五地他回來一次,但是也會十天八天也回不到一次家。

除了他自己之外,山穀裏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做怎麽。

奇怪的是,這三個月,任平生都沒有離開山穀……可能,任平生會知道他做了什麽。

……

“真的決定了嗎?”

“嗯,決定了。”

“那好,你去給環兒和村民打個招呼吧,你一下走了,他們會不慣的。”

……

木屋,竹凳,香飯,女子,離愁,男人。

“逍城哥哥,你真的決定要離開了?”環兒低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細語嚶嚀地說。

莫逍城還是和從前那樣摸著她的頭,笑道,“嗯,決定了,明天一早就出發,環兒,很感謝你三年來對我的照顧,等我處理完事情,我會回來山穀的……這裏,是我的第二個家!”

“真的嗎?!”

環兒抬起頭,很快又恢複了黯然,“你這一走,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到你了。誒,要不我和師傅說說,讓你帶我一起出去外麵?環兒好想見見外麵的世界!”

莫逍城輕輕摸著她柔順的發,環兒如同貓一般地乖巧,很享受莫逍城的溺愛。

“不行!”

“為什麽!?”

“外麵的世界……太複雜了,太肮髒了,不好……”

……

深冬,天降雪。

千裏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是一首高適的《別董大》,此時用來描繪眼前的情景,很是合適。

“莫小哥,有時候多回來看看,我們都會想你的。”

“莫哥哥,記得帶個嫂子回來,嘻嘻。”

“……”

一聲聲的道別,感受到這些村民對他真摯的感情,莫逍城心裏很感動,揮了揮手,他毅然向前。

就這時候,從遠處一座小山上傳來悅耳的歌聲:

“一潭秋水遠又長,我心向郎千萬想……”

是環兒在山上唱山歌,莫逍城知道,她是唱給自己聽的。

莫逍城沒有回頭,跟著任平生就這樣如履平地的走在遮天蔽日的大山裏。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公路,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屋舍。

莫逍城有種時空流逝的感覺,闊然開朗,他在與世隔絕的山穀裏過了三年多的生活,沒有公路,沒有汽車,沒有電器也沒有科技,和古代沒有什麽兩樣。現在一下看到了公路,還有路邊的電線杆,偶爾路過的車輛,讓他仿佛是從古代穿越到了現代,再世為人。

“出來了,感覺怎麽樣?”

在一旁,任平生笑問。

“熟悉中的陌生。”

的確,莫逍城感覺到了一股熟悉中的陌生,好像自己是做了一個夢,自己並不是這個現代社會的人。

“現在你也丹道了,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真正的一流高手,有獨當一麵的實力,我就不陪你了,去做你要做的事,去找你要找的人吧……有了時間,就回來吧。”

說完,任平生幾個縱身之間,就消失在莫逍城麵前。

正如任平生所說,莫逍城終於突破到了丹道,在丹田結成了丹,溶全身精氣神於丹田內,武功大進。可以說,他現在再次遇到唐元明,誰勝誰負,還未盡可知。

“上海……我莫逍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