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城城門,黑色福特駛過時,佟頌墨眼尖的看到城牆一側有一個女子正在跟兵士起衝突,不由出聲道:“等等。”

司機將車停下,周翰初也側過頭去看,問他:“你認識?”

“嗯。”佟頌墨把車窗搖下來,支出一個腦袋,問道:“甄小姐,你如何在此處?”

甄曉曉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雙眼一亮,提起裙擺飛快地跑到佟頌墨旁邊,道:“佟先生,我可否求個出城令?”

佟頌墨頗為尷尬,人人都來找他求出城令,可他又做不了廬城的主。這些人其實都是看在他和周翰初的關係上。

佟頌墨想了想,問她:“你出城要做什麽?”

“杜先生那邊出了點事,我得去助他。”甄曉曉說到這裏,眼眶竟紅了。

其實上回佟頌墨就察覺出甄曉曉和杜衡的關係不一般,隻是沒往這方麵想過,眼下看來應當是八九不離十。隻是不知道是暗戀還是相戀。

“我給不了你出城令,不過周將軍倒是可以。”佟頌墨說著回過頭看了一眼周翰初。

周翰初問他:“你朋友?”

“算是。”

這樣一答,周翰初竟什麽也沒說,直接伸出一隻手去揮了揮,那頭僵著不動的兵士便都散到了兩側去,沒有要再攔甄曉曉的意思。

甄曉曉立馬道了謝,說:“佟先生,多謝。”

“你該謝的不是我。”佟頌墨笑笑。

甄曉曉轉過身來看了坐在裏頭,被佟頌墨擋了大半的周翰初一眼,道謝的話在嘴裏轉了好幾圈,才最終說出了口:“……多謝周將軍。”

佟頌墨知道譬如杜衡一流,對於周翰初這樣的軍閥黨派是十分不屑的,讓甄曉曉說出道謝的話的確不容易,佟頌墨放她出城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讓甄曉曉承周翰初一份情,隻是不知以後她認不認這份情。

福特重新啟動,佟頌墨往後靠了靠,腦袋正好撞上周翰初的胳膊,便側過頭看他一眼。

周翰初沒收手,而是徑直勾上了他的肩膀,問道:“那位杜先生,莫不是我想的那位吧?”

佟頌墨咳嗽了兩聲。

周翰初道:“你是什麽時候跟他搭上的?”

“不是我。”佟頌墨言盡於此,沒有再說更多。

周翰初覺得他仍不信任自己,也就有自知之明的沒再多問。

結果等回了燕喜樓,書房裏隻剩下他二人時,佟頌墨竟主動開口問道:“你對杜衡了解多少?”

周翰初挑眉:“名門望族,世代書香,一生來便是天之驕子。”

佟頌墨聽不得“天之驕子”這四字,眉頭一擰,道:“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麽?”

“絕無此意,”周翰初道,“杜衡出生時就輕易捏在手上的東西,是寒門子弟為此拚命廝殺一輩子都得不到之物。”

佟頌墨道:“那他瞞得倒是好。”

“什麽意思?”周翰初察覺出不對味來。

“心在軍閥,卻心係天下百姓。”佟頌墨和盤托出,“他與我大哥同在一個組織,是紮根在軍閥黨羽中一個最大的暗哨。”

周翰初本在飲茶,聽聞此言,手中茶水一**,竟灑落了一些於桌上。

於是抬手以絹帕拂去,周翰初平靜了片刻,才將茶水飲下,問道:“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因為我大哥也是他們組織的核心成員,”佟頌墨坐在周翰初身側,歎了口氣,道,“但他所說是真是假,仍需時間來驗證。他幫過我好幾次,倒是不假。”

“那你為何告訴我?”周翰初心中想知更多的問題問出口,心下也鬆快不少,“你明知他的身份一旦暴露,興許會給他和他的組織帶來極大的麻煩,而我與他幾乎站在對立麵。”

佟頌墨抬眼掃他一下,眉梢微挑:“你說呢?”

周翰初不答。

“我信你。”佟頌墨道,“周翰初,你雖為軍閥黨羽,卻心係天下百姓,知道什麽是可為,什麽是不可為。”

周翰初伸手將他一把攬入懷中,低聲道:“當真信我?”

“嗯。”佟頌墨點頭,認真道,“我不想再重蹈覆轍。”

他們彼此都知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隻因少問那麽一句,便多生出那麽多的誤會,這一回佟頌墨不想再如之前那般,又將彼此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周翰初捏著他的下頷輕輕摩挲,身側燭火明明滅滅,外頭的夕陽也好似逐漸從地平線消失了。外麵沒有聲音,世界好像隻剩下這裏。

佟頌墨頭一次覺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好像也不錯,若能得一知心人此生相伴,平平淡淡的話。

但他們心裏都清楚,無論是佟頌墨或是周翰初,都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廬城的百姓受苦受難,反而自己逃之夭夭。

這是周翰初的責任,亦是佟頌墨心中的大義。

“頌墨,我從來不覺得我是軍閥,我就一定要站在軍閥這邊,”周翰初緩緩道,“百姓在哪邊,我就在哪邊。”

佟頌墨想,或許大哥亦是如此。他隻是選擇了救天下百姓的其中一條路,國人在哪邊,他就在哪邊,萬死不辭,何須分什麽派係黨羽呢?

北平。

張如是的會館關了好幾日,門若羅雀,今日終於迎來了第一批客人。

門外的風刮得人衣裳亂飛,張如是將自己的大裙擺壓下,擰著眉頭道:“這妖風將人吹得頭都大了。”

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堪堪擁入懷中。她提起笑容,伸手將對方嘴裏叼著的那根煙用打火機給點燃了,道:“將軍隻穿這麽點,不怕冷?”

仰頭望去,是一個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後是略顯粗獷的眉宇。

謝易臻嘴上叼著的那支煙明明滅滅,襯得他的眼神更是陰沉。

“人呢?”他將煙取下,問道。

“在裏頭呢。”張如是答道,“這就領將軍去看。”

於是暗門打開,露出會館角落裏一道極其隱秘的空間,張如是先進去,謝易臻緊隨其後,其他人就站在外麵守著。門又合上了。

裏頭有極其微弱的呼吸聲。

躺在**的男人閉著眼,身體孱弱,白色襯衫上還有溢出的血跡。

謝易臻抬起腳,一腳踩在杜衡那本就脆弱的小腿上,隻聽“哢”的一聲,杜衡渾身一僵,卻死咬著牙沒發出任何聲音,額頭已是冷汗涔涔了。

張如是眼瞳急劇收縮,迅速的挪開了視線,眼眶發冷。

“倒是條漢子。”謝易臻冷笑一聲,問道,“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