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期越來越近,佟頌墨反而緊張起來。開始他什麽都不操心,這會子又開始參與到東西的置辦中來,時不時要在這地方加個紅燭,在那地方加個“囍”字,在他的折騰下,將軍府和燕喜樓都紅極了,熱鬧非凡。
這段時日,進出將軍府的人也變得極多,生臉一個接著一個,不過幸好燕喜樓還是那麽與世無爭,無人打擾,佟頌墨偶爾會去將軍府,經常見著那位杜局長杜衡,他總是朝著佟頌墨笑,佟頌墨有時也覺得詭異得很。
杜衡咬著煙擋在佟頌墨的必經之路上,佟頌墨不得已停了下來,朝他微微頷首:“杜局長。”
杜衡笑了笑,問他:“你真打算結婚?”
佟頌墨不知他這話是何意,眉梢微挑,輕輕的點了點頭:“是打算結婚。杜局長有什麽意見?”
“意見談不上,隻是覺得周翰初配不上你。”杜衡淡淡道,“你是天之驕子,哪是他區區一個土司令能配得上的。”
佟頌墨臉色冷了幾分:“杜局長現在站的可還是你口中這位土司令的地盤,這麽說不太合適吧。”
“我隨口一說。”杜衡挑了挑眉,道,“你不願聽就罷了。”
佟頌墨摳了摳自己的掌心,眉毛往下一壓,冷著聲音道:“周翰初區區一個土司令能得廬城萬人愛戴,杜局長看似地位尊貴卻隻能在這裏嚼別人的舌根子。與其想著怎麽從別人身上找優越感,不如思考一下當今天下變局,要如何才能穩住局勢。”
杜衡往後一靠,挨著那廊柱,微微挑眉,突然道:“你和頌定形容的,不太一樣。”
佟頌墨眉角一抽,猛地抬起頭看向他:“你認識我大哥?”
“自然。”杜衡笑笑,“不然你小的時候,我怎會抱過你?”
佟頌墨盯著他:“你這句話的意思應該不隻是這個吧。”
他這話剛落了尾音,隻見長廊的另一頭,有個小丫頭蹦躂著跳起來朝著佟頌墨打招呼:“佟少爺!飯菜快涼啦!”
杜衡於是沒再繼續說下去,隻笑笑:“有機會我們再聊。”
“如果是聊周翰初如何如何配不上我,倒沒必要。”
杜衡歎了口氣,說:“你大哥說你向來寡言,隻是看來我今日像是戳到了你的軟肋,這才叫你一口一個的辯回我,說得我啞口無言。我承認周翰初勉強算個好人,可他並不是完全的好,這事實,你總會明白。”
佟頌墨懶得再聽他挑撥自己的和周翰初的關係,隻冷著臉說:“讓開。”
杜衡攤開手,比了個請的動作,佟頌墨這才略過他往前去了。
吃飯時,佟頌墨的表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周翰初放了好幾個桂花糕進他的碟子裏,他一個也沒碰,一直吃著麵前那盤素菜,像是在想什麽。
周翰初等了會兒,見他沒有主動說,隻好主動問道:“誰招惹你了?”
“沒誰。”佟頌墨咬著筷子悶聲道,“蚊子太多,嚷得人心煩。”
“我待會兒多喊幾個丫頭過去幫你打蚊子。”周翰初伸出手,把他額頭的一點碎發往旁邊撥了撥,笑道,“看你這一臉生氣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我這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佟頌墨問他:“我表現的很明顯嗎?”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周翰初說,“但你生氣的時候藍瞳會變深,嘴也會緊繃成一條直線,若是時不時還皺會兒眉,便是氣到極點了。怎麽,誰惹你了?”
關於藍瞳一事,佟頌雲以前也這般說過他,但那都是十幾二十年朝夕相處佟頌雲得來的經驗,佟頌墨沒想到周翰初竟然這麽快也摸出來他生氣的表現了。
佟頌墨用筷子戳了戳桂花糕,問道:“杜衡何時走?”
“他招惹你了?”周翰初擱了筷子,“我現在就能趕他走。”
“等等——”佟頌墨拉他一下,“人家好歹是你的長官。你真把他趕走了,不怕以後被穿小鞋?”
“一個軍統局副局長罷了,”周翰初淡淡道,眼神裏微透著冷,“把他送到租界去住而已,我有理由也有借口,近期家中有要事,恐怕無法招待他。”
佟頌墨咬了口桂花糕,沒說話。
“你還沒告訴他到底招惹了你什麽?”
“也……沒什麽。”佟頌墨覺得話說出來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便含糊道,“說了些難聽的話而已。”
“說什麽了?”周翰初問他,“別人說你,你一向左耳進右耳出的,想來他是說了特別過分的。”
佟頌墨見糊弄不過去,隻好模模糊糊道,“說了幾句你不好聽的。”
周翰初挑眉:“什麽?”
“……說你是土司令什麽的。”那句“配不上”的話,佟頌墨就沒再說出口了,怕周翰初心裏頭聽了不舒服。
他講了這話,周翰初半天沒有反應,直到抬頭去看周翰初,才發現對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直了身體。
緊接著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還輕輕捏了捏:“合著夫人這是在為我抱不平。”
佟頌墨白他一眼:“自作多情。”
周翰初低笑兩聲,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他說的倒也沒什麽錯,我本就是槍杆子打出來的地位,不像杜衡那種,生出來家境就好,自然而然的坐上副局長這個位置。興許我奮鬥一輩子,也到不了他的地位呢。你可會後悔跟我結婚?”
佟頌墨說:“你覺得我是因為你的地位才跟你結婚?”
短短一句話,便什麽都明白了。佟頌墨雖然從沒說過喜歡,卻將喜歡都表現在“行動”裏,這是他能做到的“最”了。
周翰初心中更滿是複雜情緒,他何德何能能得了佟頌墨的這句話。
好似做了大半輩子的美夢,突然一夕之間實現了。從前從未嚐過甜,滿心是酸澀苦楚的時候,想著能望著他就很好了,如今嚐到了甜頭,就想一輩子都把這甜頭嚐下去,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放手了。
周翰初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力道大得佟頌墨都吃疼:“抓這麽緊幹什麽!人又跑不了。”
周翰初鬆了勁兒,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掌心,笑道:“你最好是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