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頌墨歇了好幾天,才緩過勁兒來。
周翰初沒事便來逗弄他兩句,也僅限於言語上的逗弄,絕不在肢體接觸上有過分的動作,所以每每佟頌墨都忍了過去,同時對周翰初編造的“事實”確信不疑。還要感激對方救了自己這一命。
等他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才頭一回出了門,去至正堂走了一遭。
跟開張那一日比起來,更是門可羅雀。
柳妗妗坐在大廳的位置一邊扇扇子一邊打瞌睡,其他幾個工作人員更誇張,直接坐在一旁嗑瓜子聊天,好不愜意。
佟頌墨擰起眉頭來,輕咳了兩聲,柳妗妗這才驚醒過來,連忙站了起來:“佟少爺,您病好啦?”
聊天那幾個更是嚇了一跳,連忙伸出手去收拾瓜子殼兒,結果動作慌亂,直接撒了一地的瓜子。
佟頌墨冷眼看著,問道:“這幾日沒有病人?”
柳妗妗苦笑一聲:“哪有什麽病人啊,從我們這兒過路的都屈指可數。這年頭,眼睛就算是不舒服了,忍忍也就過去了,不至於要到醫館裏來,真有那威脅到生命的,要不就是去找中醫館,要不就是在租界的西醫醫院解決了,我們這醫館,在他們看來,就是個異類。”
“是啊。”有人接茬道,“佟老板,咱這……還能幹下去麽?”
“你們若是認真對待些,也不至於幹不下去。”佟頌墨冷聲道,“別人看見一屋子嗑瓜子聊天的人,還能進來麽?都覺得你們不專業罷了。”
“是,我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好幾個人忙應和著道著歉。
獨獨最邊上有個看上去十六七的男孩兒輕哼了一聲,一臉不屑地說道:“佟老板這話就不對了,您這剛剛開張,您人也不來,我們也不會治病救人的,就是個打雜的,再說了,一個客人也沒有,總要找點事兒打發時間吧?”
“虎子,你可少說兩句吧!”他身後一個老婦人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佟老板您可別介意,我家這孩子不會說話,他瞎說的。”
“找點事兒打發時間,大可找其他的事兒,”佟頌墨瞄他一眼,“這醫館裏這麽多的書,你隨便找兩本讀讀,也夠你受益的了。”
那虎子眼睛一亮:“醫館裏的書,我可以看?”
“自然可以。”佟頌墨道,“書做出來,本就是為了給人看的,難不成還放那兒當擺設?”
那虎子這才沒繼續說什麽,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書架子上。
“這樣。”佟頌墨也不打算坐以待斃了,在這兒等生意,是等不來的,隻能自己去爭取,於是道,“妗妗,你去門口貼個告示,就說這三日免費坐診,若有需要的盡可進來找我看病。”
“免費啊?”柳妗妗訝異道,“這……”
“聽我的就是,”佟頌墨道,“看到是免費的,總要來點客人。”
還真別說,佟頌墨這法子有些作用,到了半下午的時候,果然來了一個眼盲的中年男人。
佟頌墨一看便知他這是白內障,領著人進了屋子裏麵去。那虎子在門口扒著門縫往裏瞧,想瞧出來點什麽,奈何什麽也看不到。
但隻過了不過半刻,人便出來了,眼上蒙了層黑布。
病人心裏頭仍然杵得很:“佟大夫,我這當真遮個七日,就能視物了?”
“我這也不能給你下擔保,”佟頌墨道,“但總不能比你之前更差,待七日之後,你再來我這兒看上一看便是。”
“哎,是!”那病人應道,“當真不收錢麽?”
“不收。”佟頌墨說,“您回去多幫我們宣揚宣揚也可。”
“那我得等七日之後見了分曉才行,”男人憨厚的笑道,“我總不能坑了人家。”
“是。”佟頌墨點點頭,把人給送了出去。
至正堂這便算是開了張了,莫說是佟頌墨,就連柳妗妗都有些開心起來。
雖說打著免費的名號,三天也隻來了四個人,其中有兩個還都是看風寒的,不過佟頌墨也沒把病人給趕出去,一一的都看了,還開了西藥。其中一個是聽說他之前幫忙接斷指的名聲,也過來接了一下斷指,佟頌墨把這幾筆生意都給做了,一分錢都沒收,但名頭好歹是打出去了。
七日之後,佟頌墨正在屋子裏坐著看書,突然聽著外麵吵吵嚷嚷的,推開門往前一望,那一日看白內障的病人提著一兜子的雞蛋,激動的迎上來。
佟頌墨一看他雙眼,便知大好了不少。
病人把雞蛋直往他懷裏塞:“佟大夫,我當真可以看清楚東西了!您就是華佗在世呐!”
佟頌墨被他說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不過略施小計。”
“您是不知道,我這雙眼睛吃了多少的中藥,那是都沒辦法,越來越嚴重!”病人歎了口氣,說,“先頭我覺得您指定也不行,沒想到就用那麽個金針點了幾下,居然就給治好了!”
佟頌墨搖頭道:“還不算完全治好,你接下來還得來找我幾次,還有,飲食上也需注意……”
佟頌墨囑咐了他一圈,再抬頭時發現醫館門口圍滿了人,全都是來看熱鬧的,好幾個都在問那病人:“當真有用?瞎了能治嗎?”
“看不清楚東西能治嗎?花多少錢呐?”
“別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吧?”
“你別是他們找來的托吧?”
“嗐,老嬸子,您呐,愛信不信,”那男人說道,“我是一分錢都沒花!你且去我住的那條街打聽打聽,我這雙眼都瞎了多少年了,這不,今兒個一拆開黑布,能隱約看清楚東西了,就趕忙來謝謝恩人了。”
男人把雞蛋塞進佟頌墨的懷裏:“佟大夫,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隻能送你點雞蛋了。謝謝您呐。”
“那……要不我把我家那個仔也叫來瞅瞅?他老說他看不清楚東西!”
柳妗妗忙迎上去:“嬸子您好,您想看病呐?先在咱這掛個號!”
“搞號?”那嬸子臉色一僵,“哎唷,還要掛號呐?這麽麻煩?”
柳妗妗解釋道:“咱這的規矩就是得掛號排隊,挨著順序來也是一種公平嘛。”
那老嬸子看上去猶猶豫豫的,直到旁邊突然有人攘了她一把,說:“你急什麽!再等叔真正徹底根治了再來看也不遲,反正都瞎了那麽久了!”
“你說誰瞎呢!我家仔就是離遠了看清楚東西罷了!”老嬸子瞪他一眼,心裏卻已是做了決定,“那成,姑娘,我且再等等啊,再看看情況……”
“哎你——”
柳妗妗沒拉住對方,老嬸子一下子退到人群後去了,這回沒人再上前問。
雖說看熱鬧的不少,可真的要看病的人卻很少。
柳妗妗心中鬱結:“掛個號不是正常程序嗎?”
佟頌墨倒是不急,還寬慰她道:“萬事開頭難,莫要泄氣。”
柳妗妗長歎一口氣:“佟老板,我發現你的心態倒是挺好的。”
佟頌墨沒吭聲,提著雞蛋往裏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