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紡織廠開在城南,離出城的地方已經很近了。時至正午,街巷裏滿是叫賣吵嚷的百姓,周家的車停在巷口時惹了不少人圍觀,待看到下來的是個生臉的男人,便低聲議論紛紛,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想來多半不是什麽好話。
佟頌墨覺得應該沒有比他在周府裏聽到的更過分的了。
棉紡織廠斜對麵便是廬城的第二大酒樓,開在這地界倒是繁華熱鬧,隻可惜如今早已比不過曾經的風光。
佟頌墨被引著進了二樓的閣樓雅間,蘇謹以已等候多時。
二福則留在外麵候著。
蘇謹以指了指對麵,道:“我已經打探清楚了,歇業的這段時間,裏麵確實是在往鴉*館的方向裝,背後的東家也確實是紅公館的館主。”
紅公館參與佟家滅門一事,看來確實是八九不離十了。
佟頌墨臉色微沉,望著對麵那看似風平浪靜的“未來鴉*館”,腦子裏閃過了千萬個念頭。
“你打算怎麽做?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蘇謹以問道,“你的身份,現在著實不太好出麵。”
佟頌墨沉吟良久,最後抬了抬眼皮子,輕蔑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他給我什麽,我自還他什麽。此事你就不用再插手了,我自會去按照我的方式解決的。”
蘇謹以擰起眉頭:“你可千萬不要衝動……”
“放心。”佟頌墨拍拍他的肩膀,又問起另一件事來,“我二姐可有消息?”
蘇謹以露出為難之色:“實在難查,我又不可能登報尋人,隻能慢慢來。”
佟頌墨剛要繼續開口,便聽見樓下一陣嘈雜之聲,微仰了仰頭往下看去,見一個女學生打扮的姑娘被人攔在了門口不讓走,細細聽來,她對麵那些人說的似是孟浪之言。
蘇謹以看了會兒戲,問佟頌墨:“去看看?”
佟頌墨正要拒絕,就看蘇謹以眼色一亮,道:“那不就是你要找的紅公館館主嗎?”
佟頌墨立即站起了身,臉色都冷了幾分。
那姑娘對門兒站著的人不太高,大概四十來歲,穿著一身人模狗樣的西服套裝,一隻手揣在兜裏,另一隻手則拿著煙,時不時在嘴裏吸上那麽一口,露出滿足的表情來。
“去看看。”佟頌墨下了定論,往樓下走去。
“哎——”二福正在門口守著,轉眼就見佟頌墨下樓去了,忙不迭的跟上,“佟少爺這是要去哪——咱們將軍馬上要……”
他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下去了。
蘇謹以和佟頌墨在人群後聽了會兒才聽懂,原是這女學生進門時不小心踩了紅公館館主趙仁厚的皮鞋,趙仁厚讓她跪下來給他擦幹淨。
佟頌墨覺得那姑娘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她,直到姑娘與他對視時眼睛一亮,像找到救星似的揮了揮手:“先生!是您!”
蘇謹以驚道:“你們認識啊?”
佟頌墨還在想自己何時認識了個女學生,便見那姑娘突然把自己的小手指翹了起來:“是我,先生,我們在船上見過的,您還幫我接了指頭呢!”
佟頌墨這才把她的長相和船上痛得猙獰時的樣子對起來。平心而論,這姑娘表情不猙獰時,看上去長得還挺不錯的,濃眉大眼,笑起來時雙眼如月牙一般彎著。
佟頌墨於是應了聲:“是認識,但不……”
最後一個“熟”字還沒說出來,蘇謹以已經刨開人群衝了進去:“誰在這兒欺負我家妹子呢?”
……一如既往的熱心腸。
佟頌墨隻得也無奈的跟了進去。
“你家妹子?”趙仁厚一樂,“你家妹子將我的皮鞋踩成這樣,連句歉也不道,你說怎麽處理吧?”
“不就一雙皮鞋,大不了我賠給你一雙就是。”
“那可不行,”趙仁厚身側的小廝賊眉鼠眼的說到,“我家爺的皮鞋可是德國定製款,一雙等了兩年,你家妹子要麽就跪下來把它擦幹淨,要麽嘛……”那小廝嘿嘿笑了兩聲,露出**笑來,“要麽就拿更值錢的東西來換。看你家妹子這模樣,想來還沒……”
女學生已經氣得臉色漲紅,聽到最後一句更是羞憤萬分,上前便是一巴掌扇在那小廝臉上,手勁大得那小廝竟轉了半圈,整個人被扇蒙了:“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家爺是什麽人嗎?!”
趙仁厚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說吧,怎麽解決。”
佟頌墨站在女學生的前麵,悄無聲息的把她擋住了:“這位先生若是有合理正常的解決方式,我們也不至於在此爭吵了。”
興許是因為佟頌墨站到了前麵,趙仁厚看到了他的那張臉和一雙眼,臉色突然幾變,從嘴裏吐出來兩個字:“是你?”
佟頌墨輕嗤一聲:“看來趙館主記憶力不錯。”
趙仁厚往後退了一步。
“那想必趙館主也記得這棉紡織廠是我佟家之物,”佟頌墨冷聲道,“怎麽就被趙館主霸了去呢?”
“你們佟家違約在先,我拿棉紡織廠抵債,有何不可為?”趙仁厚是鐵了心要分廬城的這一杯羹,絲毫不讓,“還是說佟三少有錢還違約金?那我自然拱手相讓。”
佟頌墨嘴角撇下,臉色極冷的往前邁進一步,一字一頓的說到:“趙館主,我隻有一事不明,還望明示。”
“佟家滅門當晚,可有你的參與?”
佟頌墨直接問出,倒打了趙仁厚一個措手不及,他的眼神慌亂,當即便要躲開,佟頌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興許就連趙仁厚都沒想到,佟家竟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還堂而皇之的在廬城晃悠吧。
趙仁厚咳嗽數聲,冷聲道:“佟三少休要胡亂言語,汙他人清白。沒有證據的事,還是少提為妙。”
“那你當街騷擾女子,總有證據吧?”蘇謹以立馬接到,“這麽多雙眼睛可都看著呢!”
趙仁厚冷笑一聲:“誰騷擾她了?我可沒說任何與騷擾有關的詞匯!”
女學生被他氣得直翻白眼:“你這人……怎麽這麽……”
佟頌墨臉色也冷下來:“趙館主可知就算是上了公堂,也有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替這姑娘做主。”
趙仁厚反倒是笑了:“佟三少這是覺得自己背靠周將軍,才敢說這種話呢?可曾想過你不過他買下來的一個男寵,周將軍怎會為了一個隨時都可更換的男寵,得罪我這個把生意都做到了廬城來的生意人呢?且還等著我等納稅呢!”
“你——”蘇謹以氣得臉色漲紅,就要上前去動手。
佟頌墨忙把他拉住,示意他冷靜些。而人群中的二福早就刨開熙攘,往外去了。
趙仁厚與三人糾纏著,怎麽都不肯說解決方式,也不肯放人,一時間倒還真脫不了手,就這麽你來我往了又一盞茶的功夫,佟頌墨突然聽到二福的聲音響起來:“都讓開啊。”
迎光一看,是周翰初來了。
他還穿著軍裝呢,一副剛剛才忙完公務的模樣。
佟頌墨想他應該是要來秉公辦理的,卻沒想到周翰初徑直穿過了人群,一隻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將他往自己的懷裏一擁,冷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要護短的意思幾乎擺在明麵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