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夜黑風高。外頭的狂風刮得人從心尖子處就涼了,枝頭的雪積了厚厚一層,也全部灑在地麵上,輪椅推過時留下極長的兩道血痕。
從巷頭到巷尾,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冀司陽老先生的住所。
隻站在門口時,佟頌墨的心驀地沉了下去。
大門半開著,門口的幾個花盆倒在地上,落了一地的枯葉,上麵掛著的燈籠早已沒了燈芯,黯淡無光。
敲門無人回應,周翰初直接推開房門進去,裏麵更是一片混亂,空無一人。
“看來有人先我們一步劫走了冀老先生。”周翰初沉下臉道。
“你覺得會是什麽人?”佟頌墨心中思忖。
“……難說。”周翰初道,“可能性最大,還是衡係。”
“嗯。”佟頌墨頷首道,“可問題是,他們抓住冀老先生又有什麽意義呢?銅台早已不在我的手上,就算他們抓住了我,對於他們來說也已經沒有了任何作用。”
“恐怕還是有用的。”周翰初半蹲下來,壓低聲音,附耳道,“名單上的那些人,當初都是你大哥拚了命聯係上的,估計他們能信任、敢信任的隻會是你大哥。如今你大哥不在了,他們敢信任的人還能是誰?總不可能是聯合會那群連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吧?”
佟頌墨也轉過彎來:“所以我們離開時杜衡才會對我們說那番話?”
周翰初笑笑:“他不一定完全是因為這個才想留住我們。但一定有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如此。”
佟頌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我們接下來如何安排?”
周翰初道:“你可有想過,我們來找冀老先生的事情,除了杜衡,還會有誰知曉?”
電光火石間,佟頌墨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說,聯合會裏也有臥底?”
“是。”周翰初頷首,“並且這個臥底應該未能接觸到聯合會最中心的東西,否則的話,不會不知道張如是的事情……”
佟頌墨瞳孔轉深,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如此說來,我們還得幫杜衡抓一下臥底了。”
周翰初“嗯”了一聲:“到時候得從他身上多敲點竹杠,否則我們不就白被他算計了,還幫他抓臥底呢。”
“杜衡這一石三鳥的法子,倒是和我大哥頗有些相像,”佟頌墨歎息一聲,“不過,我大哥可不會用到我的身上。”
“先回吧。”周翰初道,“若我們不動,臥底自會露出馬腳的。”
第二日一大早,寧盛便送來了早飯,如沐春風的問他們二人昨夜睡得如何。
佟頌墨答了“還不錯”,寧盛便道:“你們昨夜可有找到冀老先生?”
周翰初淡淡的看他一眼,飲下一口粥,說:“寧先生如何知道我們昨夜去找了冀老先生?”
寧盛神色不動:“我想你們定會覺得白天引人矚目,必不會去。又著急要處理這件事,當然就隻能是昨日晚上去了。”
佟頌墨攪動了一下碗中的粥,道:“雖然沒有找到冀老先生,卻在他家中尋到了可製解藥的法子,想來冀老先生隱居這些年都在研究這個配方。”
“我們已經給他留下了信件,告訴他我們來過。”周翰初淡淡道,“我們打算明日一早出發離開北平。”
寧盛眉頭一跳,道:“冀老先生的秘方竟就這麽容易就被你們二人找到了?”
“可不是嗎。”周翰初挑眉道,“想來冀老先生走得匆忙,那方子就大剌剌的放在書桌上。頌墨本就是學醫的,一看便明了了。”
寧盛一頓,有些坐不住了,道:“那倒是不錯。你們二人好好用膳,若有什麽需要的便喊我。”說完立馬步履匆匆的出了房門。
周翰初與佟頌墨會心一笑。
“看來也是個坐不住的。”佟頌墨道,“得虧了當初我阿姐沒與他成婚……不然還不得受他的拖累?”
“我還以為你們二人關係極好呢。”周翰初說,“昨日聊天聊得甚至都忘了旁邊站了個人。”
“……這是哪來的醋味?這麽重?”佟頌墨沒想到就這麽聊上兩句,周翰初竟也會醋一下。他倒是低估了周翰初這人的別扭程度。
看上去挺大老爺們的一人,怎麽碰上他的事兒,就那麽幼稚小氣呢。佟頌墨一方麵覺得難以理解,另一方麵心裏頭也挺受用的。
“咳。”周翰初輕咳一聲,道,“哪有醋味?我如何沒聞到。”
佟頌墨笑了好幾聲,才將話題轉正,道:“最晚今晚他就會有動作,我們得做好準備了。”
“放心。”周翰初點頭,“混這麽多年,什麽手段我沒有見過?我看他的模樣,也使不出什麽新穎的法子。”
“這回杜衡真得好好感謝一下我們。”佟頌墨說,“不過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以他的風格,能看不出來寧盛是個臥底?此行他絕對是故意把我們安排到寧盛的地盤,讓我們來幫他解決的。”
周翰初“嗯”了一聲:“興許這就是他們聯合會的敲門磚。”
“誰樂意進他們聯合會?”佟頌墨往後一靠,雙手抱胸,冷聲道,“我可跟你說好了,我們這兒的事兒處理完了,就玩他一段時間的消失。到時候找不到我們,急的還不是他杜衡?他讓我們遞敲門磚,怎麽也不想想我們可願意進他們家的門?”
周翰初盯著他看了半晌,不知怎地,竟彎了彎嘴角,笑出聲道:“這麽生氣?”
“……你笑什麽?”佟頌墨皺緊眉頭。
“笑你生起氣來也很可愛。”周翰初道,“眉頭都皺到一起去。”
“我跟你說認真的!周翰初!”佟頌墨無語道,“你不生氣?”
周翰初淡淡道:“氣有什麽用。我們要拿到解藥,就必須受製於人。”
“你換做是以前,早把桌子給掀了,怎麽現在轉了性?”佟頌墨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他。
“因為我知道我得救你。”周翰初握住他的掌心,說,“佟佟,沒什麽比這更重要的,所以也就沒什麽好氣的了。”
“……哦。”佟頌墨眨了眨眼,也歎了口氣,“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但到底冀老先生情況如何,還真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