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頌墨到謝府時渾身上下都開始痛。
他扶著牆,抖著手,好不容易從懷裏掏出來一粒藥,這是最後一粒了,吃完估計他離死也不遠了。不過死就死吧,反正他來謝府這一趟,本也沒打算活著出去。
他隻是不甘心周翰初就這麽死了,覺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真的死了,那他就拉謝易臻下去陪葬,殺一個人而已,還不容易麽?
佟頌墨坐在地上緩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那陣疼痛感才過去。他站起來時發現自己的腿有些發軟,立不住,想來是那毒的毒性開始發作到腿上了,再過幾日說不定他就成了瘸子。
佟頌墨沒再去想太多,攥緊槍,借著謝府門口換崗之際,偷偷從側門溜了進去。
偌大的謝府此刻寂靜如一片死潭。除了走廊上點著燈,其他地方都靜悄悄的,時不時還能聽到鳥雀從上空盤旋而過的聲音,平靜之中帶了點詭異的氛圍。
佟頌墨很快發現了謝易臻的蹤跡。
他還沒睡,而是在和自己的下屬商討公務,明亮的白熾燈照亮把他的臉照得亮堂堂,那雙陰鷙的眼中帶著幾分怒意。他對麵的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惹怒了他,頓時將桌子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麵去。
佟頌墨躲在屏風後,捏緊了手中那把勃朗寧。
“怎麽會找不到人?”謝易臻怒道,“這麽屁大點地方,連個大活人都找不到!你們這是在糊弄我還是糊弄你們自己呢?”
“謝將軍,那佟頌墨確實不知躲到了哪裏去。我們的人隻在杜衡身邊看到了甄曉曉,並無佟頌墨的蹤跡,想來……他們是分頭行動。若他自己一個人行動,再一隱藏身份的話,的確很難發現他的蹤跡。”
“混賬!”謝易臻一巴掌猛地拍在了桌麵上,“砰”的一聲,那桌麵竟就這般斷了四條腿,直接砸了下去。
眼睜睜的,謝易臻舉起了手中的那把槍,指向了對麵人的額頭。
與此同時,佟頌墨麵無表情的將自己的槍舉了起來。
借著聲響,謝易臻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
謝易臻扣響了扳機,“砰——”的一聲!佟頌墨的手腕突然被人給拽住了。
佟頌墨倏地瞪大了雙眼,捏著槍要轉身擊斃身後那個人,嘴卻突然被對方給捂住,一陣清香襲來,是熟悉的氣息。佟頌墨一下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周翰初時,他在台上,他在雅間,他們彼此之間望了一眼。
佟頌墨那時隻覺得周翰初不好惹,沒想到後麵真的整顆心都被他牽絆。
那一瞬間,佟頌墨幾乎以為捂住自己嘴的人是周翰初了。
……但不是。
張如是死死地捂住佟頌墨的嘴,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個人死了,可謝易臻還好好的站在那裏,他並不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剛剛也很近。
外麵很快有人進來將屍體拖走,過了沒多久,謝易臻也出去了。
張如是鬆開手,整個人靠著屏風癱坐下去,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佟少爺,你跑進來添什麽亂?”
“報仇。”佟頌墨麵無表情的看向她,“你為何阻止我?”
張如是眼神閃躲,輕輕咳嗽了兩聲,然後道:“謝易臻身上有很多我們需要摸清的秘密,他若是死了,我們就真的什麽也發現不了了。聯合會的人是讓我臥底在他身邊當人質,而非殺了他的。不然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動手。”
“我不是你們聯合會的人,”佟頌墨握緊勃朗寧,冷漠道,“我殺他不需要給你報備。”
“你冷靜一下——”張如是咬牙道,“其實周翰初他……”
“砰”的一聲,門突然被誰給一腳踹開了,張如是沒能來得及將這句話說完。
她猛地一下站起來,掏出了懷裏的那把槍。
下一秒,一枚子彈突然飛過屏風,直直的嵌入他們身後的那麵牆裏。
張如是將佟頌墨護在了自己的身後,咬牙道:“你為什麽要這麽衝動……消息我差點就送出去了。”
佟頌墨有些沒明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出來吧。”謝易臻聲音冷漠響起的同時,張如是和佟頌墨麵前的那麵屏風也倒了。
謝易臻和他的人就站在門口,整齊劃一的軍裝。
張如是認命的閉上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來了的?”
“從你進來時,”謝易臻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你是來殺我的?”張如是苦笑一聲,問道。
“把佟頌墨交給我,我可以饒你一命。”謝易臻道,“如是,你不是不知道背叛我的人會是怎樣的下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舍不得殺你。”
“但這並不是你放縱的理由,”謝易臻厲聲道,“我也不可能再繼續縱容你。”
張如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也提前在腦海裏預想過無數次自己若真的和謝易臻走到這一步,會是怎樣的。
而眼下當真發生了,她反而不如想象中那般歇斯底裏,而是平靜的接受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早就開始懷疑。”謝易臻回答她,“我殺了那麽多的臥底,為何消息還是不斷地流出去?那些臥底又全都是你引誘我去找出來的……隻是之前我不肯相信,而如今眼見為實,我不得不相信。”
“我沒辦法。”張如是閉眼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問過你,願不願意放下一切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謝易臻捏緊手中的那把槍,沉默。
張如是看了一眼站在謝易臻身後不遠處的女孩——她這幾日似乎隨時都跟著謝易臻,不知道若對謝易臻說這番話的人是她,謝易臻會不會同意呢?
張如是不知道,也沒有心思再去尋答案了。
“你沒辦法放棄現在的權勢和地位,我也沒辦法放棄我的信仰。”張如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陌路人,短暫的相交,又怎會持久呢?”
張如是沒跟他說自己在多少個深夜有機會殺掉他,可都心軟了。
也沒告訴他自己早就愛上了他,可他們沒辦法在一起。
她知道謝易臻待自己不過是個好戰友,而非摯愛。所以走到這一步,也隻怪她自己活該,沒能管好自己的心。
張如是舉起了槍,指向謝易臻的方向。
她沒能來得及扣響扳機——也或許是她根本舍不得扣響扳機。總之,她先謝易臻一步轟然倒下,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