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處理到一半,佟頌墨眼前一陣眩暈,他立在那裏半晌都沒動。

蘇謹以最先發現他的不對勁,壓低聲音問道:“怎麽了?”

“……沒事。”佟頌墨閉上眼眯了會兒,待到緩過來才站起身,“你先幫我接手一下,我去旁邊坐會兒。”

“好。”蘇謹以說罷接過佟頌墨手上的東西,眼神擔憂的跟隨他起身。

佟頌墨沒覺得自己身上這毒有多嚴重,頂多了發作起來把人痛得心慌而已,那種痛跟嗎啡成癮時發作的痛還不一樣,好像把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拆了一遍似的,不會讓他覺得有任何的渴望,獨獨隻想尋死。

佟頌墨本想著隻是到一旁去歇息片刻,隻是沒想到剛一起身,眼前就再次一陣眩暈,世界仿佛都黑下來。

在他暈過去的前一秒,看到四周無數張緊張的臉飛快的往他這裏跑過來,蘇謹以喊得最是大聲:“頌墨!”

他心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其他,卻是“終於可以歇口氣了”。

這段時間身體加心理上的疲憊已經讓他有些不堪重負,能夠自私的暈過去,什麽也不想的好好休息上一段時間,也還算不錯。

隻是會讓周翰初擔心一會兒。

初冬將至,氣溫驟降,燕喜樓裏的小丫頭和小廝們都換上了厚厚的外套,碰著一碗熱過一遍又一遍的肉粥穿過長長的走廊,然後抵達臥房門口,本以為這次又得無功而返,不想敲門時竟聽到裏麵傳來了佟頌墨略有些無力的聲音。

小丫頭眼睛一亮,推門而入,將那碗肉粥往桌子上一放,就雀躍的往外跑去:“佟少爺醒了!佟少爺醒了!”

這麽一喊,把人就全都喊了過來。

佟頌墨感覺到自己床邊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圍滿了人——是的,感覺。

他這一覺醒來,睜開眼時竟然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佟頌墨覺得這是片刻的,畢竟他之前那段時間已經適應了自己時不時的眼盲了。

為了不讓周翰初看出端倪,佟頌墨閉著眼,一幅還在暈乎的模樣。

熟悉的掌心紋路,輕輕的蓋在他的手背上,佟頌墨知道是周翰初來了,於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掌。

“我睡了多久?”

“不久,半日而已。”周翰初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定已經沒有在發燒了,才鬆了口氣,“你們都先下去吧。”

“……”蘇謹以撇了撇嘴,陰陽怪氣道,“周將軍,我們也很關心頌墨的好嗎,你這樣搞得他跟你專屬物似的。”

柳妗妗扯了扯蘇謹以的袖子:“哎呀,你懂什麽。走了啦。”

兩人拉拉扯扯的出了門。意外的是文森特居然也在房間裏:“藥我放在這兒了,你們先聊,我也先過去了。”

剛才還鬧哄哄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佟頌墨眉頭略皺緊了些。

周翰初伸出手將他的眉頭撫平:“在想什麽?”

“……沒什麽。”佟頌墨到底是不想讓周翰初擔心自己,所以故作鎮定的翻了個身,閉上眼,“我還想再睡會兒。”

“方才怎麽會突然暈過去?”周翰初問他,“是毒發作了嗎?”

“興許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有些太累了。”佟頌墨解釋道,“應該不是毒發作,我都沒怎麽痛。”

周翰初沒出聲。

過了會兒,佟頌墨感覺到對方將被子掀開,也躺了進來。他的身體雖然蓋著錦被,卻仍然是冰涼一片,周翰初卻似個火爐般裹上來,一隻手將他的腰緊緊環住。溫熱的呼吸緊緊貼著他的後頸,佟頌墨不由得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你也要休息?”

“佟佟,你老實告訴我。”周翰初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佟頌墨覺得自己好像被對方看穿了似的。

但他仍然冷靜的搖了搖頭:“真的沒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我陪你睡會兒。”周翰初捏了捏他的後腰,低聲道,“也快到睡覺的點了。”

許是周翰初的身體暖烘烘的,烘得他格外舒服,佟頌墨一閉上眼,竟沒過多久就真的睡著了。

這一睡就不比下午暈過去那會兒了,噩夢纏身,各種各樣的死狀在他的夢中來回竄,最後那個斷了手臂的男人的臉竟成了周翰初的,佟頌墨嚇得一下子坐起來,驚醒了。

他下意識的輕喊了一聲:“周翰初?”

對方卻沒有給他回應,想來是趁他睡著便去辦公務了。

佟頌墨摸索著將被子掀開,雙腳先是觸碰到冰冷的地麵,被凍得猛地縮了回去。隻是口幹得不行,佟頌墨站起身,靠著記憶伸出手,摸索著想去拿桌子上的茶水。

期間,還險些被一個不知被誰放到那裏的小板凳給絆著,幸好他動作還算快,及時的穩住了。

佟頌墨摸了半天都沒摸到茶壺,眉頭緊皺起來。

直到一隻手突然捏住他的手腕,將一杯水遞到了他的手裏。

佟頌墨嚇得瞬間縮回了手,房間裏安靜了足足十秒。

“是我。”周翰初嗓音略啞的開口道。

佟頌墨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麽。

他……一直都在?

那剛才他那些動作,豈不是全都落進了他的眼中?

也確實……這一次眼盲的程度加深,時間也變久了,若是一直不好,遲早都會被周翰初給發現的。

不對,周翰初……應該早就已經察覺端倪,所以才故意……

佟頌墨抿了抿嘴唇,將那杯水喂到自己嘴邊,一口飲下,才平靜的說到:“扶我回去吧。”

周翰初往前邁了一步,一隻手摟著他的腰,另一隻直接將他打橫抱了起來:“餓嗎?想吃點什麽嗎?”

佟頌墨輕輕的搖了搖頭。

周翰初將他放到**,然後把被角往上提溜掖好,伸出手碰了碰他有些發涼的臉側:“我睡不著覺,想看會兒兵書。就坐在窗側,你有事喊我就好。”

想來方才周翰初也是坐在那個位置,應該還點了燈的——難怪剛才他沒說話,點了燈,怎可能會看不到有人沒人。周翰初是故意的。

佟頌墨“嗯”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周翰初。

周翰初也沒有多問,是佟頌墨自己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於是翻來覆去,聽著那兵書翻了一頁又一頁,他到底還是開了口:“周翰初……你沒什麽想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