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的炮轟聲愈發明顯了,那些人距離城內似乎隻有一步之遙,佟頌墨又想到了自己在北平時所看到的場景,他離開北平的最後一秒,站在輕輕搖晃的船隻上,看到那座曾經繁華的城市被滾滾濃煙所吞噬,無數條生命因為戰爭而消失,那些主動挑起戰爭的人仍然無休無止,他們好似格外偏愛血腥的味道。
佟頌墨快步起身,試圖出門。
燕喜樓門口守著的兩個士兵立馬轉過身來:“佟少爺,將軍吩咐過了,您不能出去。”
佟頌墨生氣都這種時候了,周翰初還以為自己能夠護得住他,臉色便冷下來:“我不能出去?那是我死也要死在這房間裏麽?”
“我……將軍他……”
兩個士兵麵麵相覷的對視一眼,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
佟頌墨麵無表情道:“讓開。”
一番掙紮,兩個士兵還是往兩邊讓開了,佟頌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邁腿出了門,走了沒幾步,發現這兩人就和跟屁蟲似的,竟跟在了身後,不由得扭過頭去看了他們一眼。
兩人像是被嚇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接觸佟頌墨的視線。
“想跟就跟著吧。”佟頌墨說。
兩人這才露出個笑容,忙離佟頌墨更近了些:“將軍吩咐過我們要保護好你,所以我們得寸步不離的跟著。”
佟頌墨不曉得周翰初有沒有他其他的深意,至少跟著他保護他比起衝在外麵打仗要安全得多,而這兩個士兵都是前一陣子才入廬城的新兵,都還沒滿十八歲,看上去青澀極了。
佟頌墨心裏頭一陣發酸,勉強打起精神往至正堂跑。
跟往日比起來,如今的至正堂顯得淒冷了許多,裏麵因為長期無人打掃,起了層厚厚的灰。
不過佟頌墨進去時,正好碰見有個老人家來求醫,見到佟頌墨二話不說跪了下去:“佟先生,求您救我家小妹一命,求您了……”
佟頌墨忙將她扶起來:“老人家,這是怎麽了?”
“我家小妹昨日夜間就開始發燒,一直到現在都還高燒不退,人都快燒糊塗了!”那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這戰爭不休,能跑的全都跑了,跑不了的也都在前線當軍醫,城裏頭實在是一個大夫都找不到了……”
“您別急,我這就去看看。”佟頌墨忙跑到二樓去拿醫藥箱,以最快的速度往這老人家家中趕去。
小妹是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小丫頭,燒得滿臉通紅,嘴裏不住的說著胡話,佟頌墨隻看了一眼,便曉得對方耽誤不起了,若是繼續耽誤下去,恐怕是要丟了性命的。
她應當是受了風寒,又無藥可治,才落得這麽個後果。
佟頌墨忙給她用藥,折騰了足足一個時辰,見她高燒稍微下去了些,這才放心。
老人家給他跪下來:“佟先生,看病的錢,我稍稍再給您,可以麽?眼下糧都斷了,實在是……”
“您快些請起,”佟頌墨道,“治病救人本就是為醫本分,不必給我了。你們倆,去替我買些米麵過來,送給這老人家。”
兩個士兵頓了頓,有些猶豫的說到:“佟少爺,城裏哪還有什麽賣米賣麵的,眼下……”
佟頌墨這才想起來,如今廬城深陷戰火,能活下去就不錯了,哪裏還有糧食可以果腹呢?
有些人是上戰場戰死,有些人是病死,有些人卻是無飯可吃餓死……
“將軍府中可還有存糧?”佟頌墨問道。
“……應當是有的。”其中一個年紀稍小些的答道,“佟少爺,我這就去。”
佟頌墨離開時那小姑娘的高燒已經退了,老人家千恩萬謝的將他送走,手裏提著一袋子米,眼淚止不住從眼眶往下落。佟頌墨看得心酸,不敢再多待,出了門便往將軍府去。
昨夜周翰初說聯合國的人今天就要到,他本不打算到場,可看眼下這情況,還是打算去看上一眼。
隻沒想到居然還在將軍府碰上個熟人。
“哎呀!佟醫生!”那人衝上前來,一把握住他的手掌,親切道,“沒想到竟在此處碰著你!好巧!”
佟頌墨看著他的臉,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沉吟了半晌才回道:“你好。”
對方傻笑了兩聲,說:“一看就曉得,你一定想不起來我叫什麽名字了。”
佟頌墨神色露出幾分尷尬。
“文森特,”對方伸出手,一副友好的模樣,“再次自我介紹一下。”
佟頌墨忙同他握了握,實話實說道:“你的中文好了不少。”
“嘿嘿,我很喜歡中國的語言文化,”文森特眨眨眼,說,“就是你們中國的好醫生確實很少,你就算其中一個。”
文森特的情商確實不高,當著中國人的麵還要拉踩一番中國。
佟頌墨臉上的淡笑僵了一瞬,然後微微頷首道:“文森特先生恐怕沒有見識過中醫。”
文森特擺擺手:“那些,都是些江湖術士,我可沒看到真正有用的中醫。治個發熱都要十天半個月,不如西醫,一粒藥下去,便藥到病除了。”
“終究是治標不治本。”佟頌墨像是與他杠上了似的,愣是搖頭否了他的話。
文森特心中不服,卻終歸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周翰初回了。
他應當是剛剛換過衣裳,身上一股皂角的清香。見佟頌墨已經到了,直接走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掌捏了捏,問道:“萊森先生,你也看到了,眼下廬城的情況。”
“是。”那位叫萊森的男人微微頷首,“這回我帶了不少的醫生過來,希望可以對毒氣有所作用。”
“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過去?”
“我也一起。”佟頌墨跟在周翰初身後往外走。
周翰初往後看了他一眼,似有些擔心:“你身體還沒好全……”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裏有數。”佟頌墨抬手捂住他的嘴,“走吧。”
一旁的文森特看得眼睛都笑彎了,說:“佟先生和周將軍的感情似乎好了不少啊。”
佟頌墨跟觸電似的,手立馬縮了回去。周翰初卻不依不饒的將他的手掌給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