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初拿藥時手都止不住的在發抖,那一粒又一粒鮮紅的顏色好似與佟頌墨嘴角流下嫣紅的血混在了一塊。
佟頌墨已經疼得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動彈不得了,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更是涔涔,周翰初將他一把攬入懷中,把藥給喂下去。隻可惜藥效發揮還要一些時間,佟頌墨的雙手甚至都開始疼得扭曲起來。
這不是周翰初第一次感受這種無能為力,卻是他頭一回恨不能將由川玲子殺之而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期間佟頌墨一度疼得失去了意識,連回應都沒辦法,隻是身體不斷地抽搐著。周翰初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尖兒好似被人砍了無數下,也抽搐似的疼著。
終於,佟頌墨的身體逐漸恢複如常,不斷抽搐著的四肢也平緩下來。周翰初將佟頌墨打橫抱起放到**,袖子抹去他額角的冷汗,佟頌墨的呼吸已經逐漸歸於平靜,也不知是疼暈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
周翰初命蘇娘進來看著,自己捏著槍便大步出了門。
這一夜租界大亂,佟頌墨不知道,仍在夢中不斷的回憶佟家滅門時的慘象,還夢到了阿姐渾身是血的躺在一張鐵床之上,雙手雙腳盡被束縛住,逃脫不得。
朦朦朧朧的,他好似看到了一個洋人,背對著自己,手裏頭的鞭子不斷地往阿姐的身上抽去。
佟頌墨一下子驚醒過來。
蘇娘在床角守著,聽見動靜立馬起身:“佟少爺,您醒了?”
“周翰初呢?”佟頌墨第一時間找周翰初的身影,“他不在?”
“將軍出去辦點事,吩咐我看著您。”蘇娘道,“我也不曉得將軍去了哪兒。”
佟頌墨半坐起來,靠著床邊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問她:“我睡了多久?”
“這會子不過剛到正午,”蘇娘說,“佟少爺可餓了?廚房溫著粥,我讓丫頭給您送一份過來。”
“嗯。”佟頌墨的胃確實餓得有些難受,便沒有推辭,點頭起身。
周翰初是佟頌墨將一碗粥喝完後回來的,他換了身衣服,應當是才新洗過的,一股子皂角的味道。
舀了一碗粥遞給他,佟頌墨問他:“你去幹什麽了?”
“出氣。”周翰初一口將那碗粥牛飲而盡,長吐出一口濁氣,冷聲道,“由川玲子不讓我們好過,我當然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佟頌墨皺起眉頭:“你幹什麽了?”
“把她家人都一起抓進來了。”周翰初麵無表情道,“坐牢當然要整整齊齊,全家人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佟頌墨愕然的捏緊勺子,問道,“他們不是在租界嗎?”
“租界又如何?租界如今逃的逃跑的跑,能留下來的又有幾個敢站出來護他們一家的?”周翰初冷笑一聲,道,“知道廬城要打仗了,租界留下來的要不就是不問世事的,要不就是沒有本事的。真正有本事的,早就離得遠遠的了。”
佟頌墨一時無言,萬沒想到在旁人看來避之如虎狼的租界在周翰初看來也不過如此……
“不過那由川玲子有一話確實沒說錯,我打聽過了,那解藥隻有由川家族的能解,偏生他們由川家族眼下在國內的隻她一個人。”周翰初道,“除非我去一趟日本,否則……”
“暫時無性命之虞,你何須去考慮那麽多呢。”佟頌墨長歎一聲,道,“不過是發作是疼上一疼,這疼痛我又並非無法忍受。”
“……可我看不下去。”周翰初閉上眼,道,“你疼時,我比你更疼。”
佟頌墨抿了抿唇,沒再說話。他當然知曉周翰初這話是什麽意思,就好似周翰初受傷時,他心頭一顫,好似那傷口紮在了自己身上似的,甚至比紮在自己身上還要疼上幾分。
推己及人,周翰初亦是如此。
“好了。”佟頌墨止住此話題,沒再繼續聊下去,而是問道,“衡係那邊可有回信?”
“嗯。”周翰初點頭,“說是不日便會派兵前來,隻是不曉得這個不日到底什麽時候。我們到底不能坐以待斃,總得想點法子,城中不時便會有人因毒氣身亡,眼下連出診的大夫都沒有了。”
佟頌墨看他一眼,道:“我明日便回至正堂坐診。”
“你的身體……”
“這都什麽時候了,又死不了人。”佟頌墨道,“能救一人是一人,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家死。”
周翰初知道這事兒他是勸不住了,便沒有再多勸,隻點了點頭。
“還有……我阿姐那邊可有消息了?”佟頌墨又皺起眉頭道,“我昨夜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夢到阿姐如今正深受折磨,也不曉得是我多想,還是當真有此事……”
“別想了。”周翰初捏捏他的肩膀,道,“我已經吩咐人去追尋你阿姐的下落,想來不過三日就能找到她,你放心,我已經吩咐人尋到她之後便帶她去蜀地,如今蜀地安全,她斷然不會有什麽問題。”
“……嗯。”雖得寬慰,心下仍然惴惴不安,佟頌墨也隻能告訴自己不要去多想,隻閉上眼睛還是忍不住想起夢中場景,阿姐雙手雙腳皆被束縛,躺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樣猶在眼前。
若是自己來受這苦,佟頌墨不會覺得有什麽,可阿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實在舍不得她再受苦……
曳城。醫院內。
正在消毒藥劑的小護士往裏頭瞅了一眼,忍不住低聲八卦道:“你們曉得裏頭那女的是誰不?院長咋看上去跟她關係不一般呐?”
“院長的事情你別多問。”她身邊一個年齡稍微大些的護士道,“小心把你的舌頭拔了去。”
“才不會。院長最是善良啦。”小護士笑嘻嘻說完,推著推車走進去。
佟頌雲飛快的睜開眼往他們身後看,沒等來要等的人,臉上全是失望。
小護士笑道:“院長今日去開會了,不在呢。”
“哦。”佟頌雲臉上飛上一朵紅雲,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我沒有在等他。”
“是麽。”兩個護士對視一眼,捂著嘴都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