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哪種口味?”

 冰激淩店的老板問道。

 這應該是一處陽光明媚的街道,燦爛的光線照射在雪白的桌子上,熠熠生輝。

 “有什麽口味?”

 霍法趴在冰激淩店後的桌子前,興致勃勃。

 “有兩種口味。”

 老板站在吧台左邊的大桶邊,按壓了一下開關,一團淡藍加白色的冰激淩從開口旋轉而出:“這種口味嘛,是薄荷加香草口味,吃了能讓你如癡如醉,精神振奮,對生活充滿**!”

 啪。

 老板把冰激淩放在霍法麵前,轉身又去吧台後的另一個大桶邊,按壓開關,一團紅紅的冰激淩從機器裏盤旋而出:“這一種,是草莓加朗姆酒口味,雖然沒有前麵那一種刺激興奮,可是卻可以讓你在炎炎的夏日中,找到一種恒久的溫和甜美,經久不散。”

 一紅一藍兩種冰激淩放在雪白的桌麵上,被推了過來。老板問道:“你想要哪種?”

 “這......”

 霍法猶豫了一會兒,擺了擺手:“哎呀,小孩子才做選擇,我都想要。”

 老板搖搖頭,“不行,我們店隻賣一種口味,一人隻能選一種。”

 “嗯......”

 “嗯......”

 “嗯......”

 霍法很糾結,他啃著手指甲,看著麵前的兩杯風格迥異的冰激淩,想了半天,伸出手指指著那杯藍白色的薄荷香草口味:“算了,我還是想要這個。”

 “你確定了麽?”

 老板指著藍白冰激淩笑眯眯的問。

 “這.....”

 霍法盯著那個紅色冰激淩看著半天,又猶豫了好久,最後他還是挪開眼睛,咬咬牙,“算了,我就要這個。”

 老板將藍白色的冰激淩推給他,隨後轉手將那杯紅色的冰激淩扔進了垃圾桶。

 “你幹嘛呀!”霍法嚷嚷道:“不要給我呀。”

 “不是我不要,是你不要。”

 老板聳聳肩:“走吧,我們今天打烊了。”

 霍法拿著手裏藍白色的冰激淩,鬱悶不解的轉身離開。可是看著手裏的冰激淩,他心情又好了起來。喜滋滋的舔了一口,入口的瞬間,仿佛和絕世美人接吻一般,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泰的張開。

 “啊~”

 他笑眯眯的舔著手中的藍白色冰激淩,舔著舔著,他忽然又覺得那個沒被自己選擇的紅冰激淩味道應該也還不錯。

 左思右想,他又屁顛屁顛的開始往回跑,想再問問那個老板可不可以想辦法把那個口味的冰激淩也給自己試一試。

 真不行,把它從垃圾桶裏翻出來舔一舔也是可以的......

 可一往回走,燦爛的陽光消失,四麵八方籠罩著化不開的紅色,空氣如同被切開的血肉。

 回到那家冰激淩店,原本整潔明亮的吧台上爬滿了黑紅色的靜脈,牆壁的每個角落都掛著暗紅的血液還有不知名的人體組織,如病變的內髒一般可怕。

 冰激淩店徹底變成了一個屠宰場。

 無數蒼蠅嗡嗡嗡的飛舞,蟑螂在到處爬動。

 霍法嚇的手裏的冰激淩摔在地上,他步伐極慢的走到原本擺放垃圾桶的位置,那桶內,哪有什麽紅色的冰激淩,隻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啊!!”

 ......

 ......

 慘叫聲被汽車鳴笛聲淹沒。

 霍法猛地睜開眼睛。死死握住胸口,全是上下皆是冷汗。

 他正坐在一輛大巴車內,窗外是一閃而過的景色,高樓成片,夜色正濃。玻璃上倒映的年輕人,腦門上冒著冷汗,金色眼中帶著濃濃的後怕。

 好一會兒,他鬆開手,從胸口取出一個渾圓的玻璃球,玻璃球內的怪物正靜靜的審視著他。

 又是一次噩夢。

 可惡!

 他把玻璃球塞回胸口,一句話也不想說。

 噩夢之神的確沒有食言,隻要他不小心入睡,就一定會迎來噩夢。這已經是他這幾日以來,一不小心做的第三個噩夢了。

 肩膀上沉甸甸的。

 側頭一看,濃濃的酒紅色長發從他肩膀垂至胸口,他能聽見紅發下輕輕的呼吸聲,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修女正在他身邊酣睡。

 “嘻嘻嘻......”

 低低的笑聲從他身側響起。

 霍法扶開肩膀上的腦袋,不高興的把頭探出去,大巴車昏黃的燈光下,幾個坐在隔壁位置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正晃**著小腿,正看著他偷笑呢。

 “笑什麽笑!?”

 霍法壓低聲音訓斥。

 小女孩看著他,做了一個刮臉羞羞的手勢。

 “人小鬼大!”

 霍法又訓斥了一句,換來的是更多的鬼臉。

 他無奈的坐了回去,修女已經醒了,正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見他坐下,展顏一笑,拍著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輕鬆。

 這時,前麵開車的司機說道:“先生,倫敦塔橋到了,您是打算在南區下還是北區下?”

 “直接就在橋上下來吧。”霍法回答。“後麵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OK。”

 司機踩住刹車,大巴車緩緩的停靠在了兩座高塔中間的橋麵上,橋麵下,則是奔騰不息的泰晤士河。在不遠處河麵上,還停著的英國軍艦“貝爾法斯特”號,戰艦燈火通明。

 此刻離他們殺死曼斯過去了一周,在沒有任何對手阻攔之後,他隻用了短短幾天,就將克洛伊送到了目的地,英國倫敦。

 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他沒有用任何魔法手段,而是包下了一輛公共汽車,乘車來到了這個闊別一年多的地方。

 付完錢給司機後,霍法帶著修女和那群小孩走下汽車,那群孩子一下車便興致勃勃的到處跑來跑去,看見什麽都很新鮮。

 當一艘貨船經過倫敦塔橋,塔橋下方的橋麵張開時,他們還齊齊發出驚呼。

 客車開走,霍法問克洛伊:“我要怎麽才能聯係到尼可.勒梅?”

 “不知道,黛爾菲娜告訴過我,如果我回到倫敦,就一定會有人來接我。”

 霍法:“.......”

 克洛伊倒顯得頗為自然,她站在倫敦塔橋上眺望著遠處的建築:“我很多很多年沒有回過這裏了,要不你帶我先轉轉?”

 “行,那就轉吧。”

 霍法也沒什麽太好的想法,他把那群小孩聚了聚,沒讓他們到處亂跑。隨後就帶著克洛伊和那群小孩在倫敦漫無目的的溜達起來。

 1943年的倫敦遠不是後世那樣,街頭遍布豪車,名牌商店俯首皆是,也許倒退十年還是那樣。但戰爭帶來的巨大**讓整個城市都處在蕭瑟的氛圍之中。

 隻不過,作為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它龐大的人口規模依然不是伯恩茅斯那種小城可以比擬的。他能看見遠處大本鍾上搭著無數腳手架,身邊跑過的都是黑色的汽車,行人多半杵著黑色雨傘,神色麻木匆忙,入眼所見的所有牆壁上都貼著征兵入伍的告示。隻有偶爾路邊閃耀的霓虹燈和一些鬆樹掛枝提醒著霍法,此刻離聖誕節的時間已經不太遠了。

 不過這些都並未影響克洛伊的心情,她把手背在身後,倒著走在霍法的身前,笑著問:“之後你要去哪裏呢?”

 “暫時還不清楚。”

 霍法老老實實的回答,魔法部的人還沒來,在徹底把修女送走之前,他不大願意去想關於未來的打算。

 “那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啊。”她轉過身,和霍法肩並肩。

 “特別想做的?”

 “對啊,就是未來的生活,夢想之類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

 “這場仗總不可能無休無止的打下去,等戰爭結束了,你總得定下來呀,可不能一直飄著吧。”

 “嗯,回去找諾伯,繼續和他一起製造煉金武器之類的......”霍法不確定的說。

 “就一輩子做這種事麽?”

 “唔。”

 霍法撓了撓頭,不置可否。

 但克洛伊看著他的眼神卻有些不依不饒,於是他認真思考一番後說道:“其實我有想過去開一家店,在巫師市場裏,然後賣各種各樣的東西。”

 “賣什麽東西?”

 “嗯.....魔藥,可能吧。”

 霍法下意識的說出了自己的選擇:“你覺得怎麽樣。”

 “那很好啊,等這場戰爭結束了,我就開一家修道院,然後你在我旁邊開一家魔藥店,我們就可以做鄰居了。”

 “做鄰居麽?可是我不姓王。”

 他自言自語的咕噥了一句。

 “你說啥?”克洛伊不解的問。

 “沒什麽。”

 霍法被隻有自己知道的梗逗笑了:“我亂說的。”

 “對了,”

 克洛伊突然停下腳步,兩人途徑一處躍馬廣場的噴泉的時候攔住了他,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怎麽啦。”霍法警覺。

 “你說過,回倫敦就把送我的理由告訴我,現在可以說了麽?”

 “咳咳......你居然還沒忘......”

 霍法咳嗽了幾下,腦中一時間閃過無數措辭。想了很久之後,他差不多了理清了思緒,正了正神色:“我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

 “克洛伊!!”

 一聲驚喜的呼聲打斷了兩人的閑聊。

 抬頭一看,遠處一排公寓樓下的公共電話亭後麵轉出了一群穿著製式麻瓜西裝的男人。人群中走出一個光頭,還是個高挑的女光頭。她興奮的衝兩人招了招手。

 “看這裏!!”

 霍法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個女光頭,她正是當時在法國把護送任務交給自己的魔法部雇員,法蒂爾的秘書,黛爾菲娜。

 她穿著一條蕾絲裙,黑色的鑲褶邊高領,裙子可能是19世紀的,但看起來莫名的時髦,她腰身挺得很直,泰然自若。

 而後,又有一個異常年邁,佝僂著腰的老頭從光頭女人身後,他杵著一根拐杖,笑眯眯的看著到來的人群。

 老人仍然有頭發,隻是剪得特別短。霍法能透過他那稀鬆的白發看到褐色的頭皮。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兩排牙齒,隻是下麵和後麵掉了兩三顆而已。

 不過,給他留下了最為深刻印象的,還是老頭的眼睛,在他看來,那雙眼睛似乎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全然沒有渾濁、無神的感覺。反而像年輕人一般清澈。

 霍法止不再閑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即便不說他也知道過來的人是誰,尼可.勒梅,史上最有名的煉金術師之一。

 光頭女人戴爾菲娜攙著那個老頭快步流星的迎了上來,站在霍法和克洛伊麵前,誇讚道:“瞧,我就說把這事交給他準沒錯,對不對?”

 老頭沒理她,他看著克洛伊,張開胳膊想抱一下她,但克洛伊後退一步,躲在了霍法身後,有些為難的說道:“好久不見,祖父大人。”

 莫名抗拒的姿態讓尼可勒梅有些尷尬,他收回手臂,對霍法伸出手:“老早就聽說過你,今天才見到,真是感謝你的幫助,太謝謝啦。”

 “唔,不用謝。”霍法握了握那隻和樹皮一般蒼老的手掌,“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輕一些。”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一些,也要帥一點。”尼可勒梅用兩隻手握住了他。

 霍法撇撇嘴,懶得客套,他鬆手讓開一個身位,把克洛伊推了出來,“事情完了,我也不想多打擾,我沒有售後服務,所以以後出了事,別再找我了。”

 “自然.....自然.....”

 “那是一定的。”

 黛爾菲娜和尼可都笑了起來,隻有克洛伊低著頭,臉色有些蒼白。

 霍法不想在這裏做過多停留,反正有尼可.勒梅照顧克洛伊,肯定比他這個臨時保鏢要靠譜多了。畢竟這半年,自己一點收益也沒看到,還費勁心思和無數稀奇古怪的巫師和怪物搏鬥,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

 這種蠢事,霍法覺得一輩子做一次就夠了。

 至於現任的魔法部部長法蒂爾會用她的能力來做什麽,他大概清楚,但他並不想參與,因為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那個男人。

 把克洛伊推到尼可勒梅身邊之後,他打算立刻離開。然而回頭剛走兩步,身後就傳來呼喊:

 “稍等一下。”

 回頭一看,隻見克洛伊非常禮貌的和尼可.勒梅打了個招呼,三步兩步的跑到霍法身邊,語速很快的問:“你是不是又什麽願望自己實現不了,希望我幫你達成。”

 頓了頓,她又說道:“告訴我,如果我可以做到,一定幫你!”

 “啊......”

 霍法背著手,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帶,表情有些憂鬱。不過當他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掛滿了燦爛的笑容:“其實真沒有,很高興認識你,勒梅小姐。”

 克洛伊沒有笑,她站在冷颼颼的空氣中認真的看著他,“就這樣了麽?”

 霍法掃了一眼她身後的人群,暗歎一口氣,他很想抱抱她,他知道克洛伊肯定不會拒絕,但衝動最終還是變成了克製,他最終隻是拍了拍修女的肩膀,“回去吧。”

 “那麽再見了,巴赫先生。”

 “再見。”

 她慢慢的走回等待的隊伍中,尼可.勒梅解下了身上的長袍披在她身上,扶著她的肩膀,衝霍法點了點頭,霍法也對他點頭致意。

 劈啪。

 一聲輕響。

 尼可勒梅帶著克洛伊還有那群小孩變成了一縷青煙,幻影移形消失了。

 現場隻留下那個光頭女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