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謝孤雁緩緩說道。
“我曾經打聽過，你這幾年是如何走過來的。”
“你曾經曆過神都程氏的苛難，也遭受過台城中樞的脅迫，你已經認識到了如今人類世界的醜惡本質。”
“人類世界裏，既得利益者們築就了一座人脈的圍城，將其他的人死死地擋在了外麵。任何想要進入圍城的人，便要忍受他們無窮無盡的阻撓、折磨與傾軋。”
“即便外麵的人被欺壓到忍無可忍的境地，聯合起來使用暴力打破城牆，卻終究會有另一批既得利益者誕生，並且在舊的廢墟上建立起新的圍城。”
“這是無解的曆史循環，其原因便在於人類的社會結構，誕生於利益上的博弈。”
“人類個體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小，所以不得不創建社會秩序來統治大多數。然而秩序是天然不公平的，既得利益者會讓秩序更加偏向自己的利益，而其他人沒有實力去挑戰現有的秩序，直到大多數人願意團結起來，並為了打破不公平的舊秩序而犧牲。”
“然而，妖魔的存在，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打破循環的可能。”
“妖魔的自身實力，與出身背景無關，與人脈關係無關。先行者無法利用秩序，去築就城牆來阻擋後來者，提升血脈的夢境對於每一個人都是開放的。”
“任何人隻要努力，便能變強。權力的歸屬隻取決於實力對抗，勝利者擁有一切，失敗者也能複活。而那些走到了實力頂點的個體，還可以選擇化為星獸離開，將世界留給後來者。”
“晉陽，你不覺得這樣的世界更有意思嗎？”謝孤雁微笑問道。
“確實。”程晉陽不得不承認，母親的描述有那麽該死的一點兒吸引力。
努力就有回報，先行者無法阻攔後來者，而且還對外連通，不會內卷……這樣說來，妖魔社會確實有它獨特的先進之處。
要不是我去過中原，我差點就信了好嗎？
“所以，母親想要怎麽做呢？”程晉陽試探問道。
“很簡單。”謝孤雁回答說道，“你隻要多生後代就可以了。”
“通過你和不同個體產生的後代的血樣，我就可以研究出對應的，能讓人類大規模進化的藥物。”
謝孤雁爽快地攤牌了：並不是將妖魔轉化為人類的藥物，而是所謂的大規模進化藥物。
“進化是指？”
“將人類轉化為妖魔。”謝孤雁坦誠說道，“正常的妖魔汙染，取決於受體的身體和心理素質，成功率在幾百分之一到幾萬分之一不等。”
“但是我的藥劑，如果最終數據沒有誤差，最高可以將成功率提高到十分之一，無論受體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是女性還是男性。”
“假使十個使用藥物的人類，有一個變為了妖魔，那剩下來的九個呢？”程晉陽再次問道。
“會死。”謝孤雁沉靜地道，“或者說，精神被吞噬泯滅，身體變為無意識的傀倀。”
“那和死亡無異了。”程晉陽便笑起來，“要犧牲掉90%的人類，隻為了讓10%的人類進化成妖魔？”
“這是必要的犧牲。”謝孤雁回答說道，“從古至今，因為各種各樣的利益鬥爭而死掉的人類，是現在人口基數的幾十倍不止。”
“隻要10%的人類能成為妖魔，便能擺脫原本的壓迫—殘殺的曆史循環，從而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世界。”
程晉陽沉默半晌，才苦笑起來：
“聽起來確實不錯。可是母親，要創造這樣的世界，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沒有任何進化是不付出代價的。”謝孤雁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程晉陽歎了口氣，神色認真起來，“可是你知道麽，母親？”
“假如我有九個人類妻子，而現在你要犧牲她們九個人，換取我一個人前往更好的世界。”
“我會跟你拚命。”
“你沒有拚命的理由。”謝孤雁搖了搖頭，“你的那些妻子，轉化成為妖魔的概率非常高。”
“但畢竟不是百分之百。”程晉陽回答說道，“犧牲必須是自願的，而不能是被強迫的，人不能逼迫他人去做出選擇。否則，我和你說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呢？”
“幼稚的想法。”謝孤雁冷笑起來，目光裏殘存的溫度漸漸消失殆盡，“前世的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死亡給我上了一課。”
“每個人都想捍衛自己做選擇的權利，但人類整體的命運，終歸隻會被純粹的實力所左右。因為現實世界便是如此冰冷無情，即便你最終忤逆我的意願，做出了你自己的選擇，也不是因為你天然擁有這個權利，而是因為你擁有淩駕於我之上的實力！！！”
她突然伸出手臂，向著程晉陽虛抓過去！
公主姐姐連忙出來阻攔，空想物質化作一柄半透明的長槍，直接刺向謝孤雁的手掌。
謝孤雁直接握拳，那長槍的尖端在她手中，宛如竹紮紙糊般被瞬間捏爆——她竟是在那一瞬間，就完全解析了公主姐姐所編織出來的空想物質！
程晉陽已經開啟了妖魔化狀態，以最快的速度抱住妻子向後急退，念動力瞄準背後陽台窗戶直接炸開，兩人於四射的玻璃碎片中向外飛出。
謝孤雁再次伸手，朝著衝出窗外的兩人虛握了下。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粘稠起來，程晉陽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透明的棉花般，四麵八方都沒有著力的地方。
引力、念動力、電磁力……無論是什麽樣的異能之力，都沒有辦法讓自己擺脫周圍的透明物質的束縛，宛如陷入了蜘蛛網的昆蟲般。
“若你選擇孝道，我可以留你在京口過婚後生活，按你自己的節奏去生育後代。”謝孤雁緩步走來，神情無悲無喜，隻剩下一片漠然，“但你既然忤逆我，要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那就要證明你有獨立的實力！”
她再次將五指一拉，程晉陽便感覺有什麽東西勾住了他和公主姐姐的身體，要拖拽著兩人朝母親的方向飛去。
“你敢！”謝孤雁的眼睛突然睜大，因為程晉陽已經在身前凝聚出了一團物質。
一團擁有可觀質量，足以將整個烏江鎮從地圖上抹去的反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