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晉陽有些傷感。

所以歆南姐其實是興男姐嗎?可惡,她根本就不是神都程氏的成員,為什麽要騙我?

不過轉念一想,所以她其實既非我的遠房堂姐,也與我沒有血緣關係,對不對?

這樣想著的程晉陽,一時間便有些悵然若失,不知道是應該喜出望外,還是索然無味。

很快外邊就輪到他出場了,廣播裏一連叫了三遍,從失魂落魄裏反應過來的他,才急急忙忙從準備通道裏跑出。

甫一來到試驗場地,立刻就成了現場萬眾矚目的焦點。

普通賓客注意他的原因,是因為剛才廣播一連叫了他三遍。

在重要性堪比平民高考的定品環節居然走神,這個寒門子弟也真是有意思,不知道神都程氏會如何處置他。

邢家看台上,邢沅芷的臉色也都快結成霜了:

程晉陽你是怎麽回事?別給我在公眾場合下丟人啊!

王家看台上,來自清河崔氏的崔錦綺,正坐在王婉柔的旁邊嗑瓜子,和她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兒。

王信之默默坐在她們後麵,無聊地看著下方,一點搭話的意思也沒有。

崔錦綺,在清河崔氏裏的年輕一代,也算是個出名的姑娘了。頭腦聰慧,言思敏捷,相貌也是精致秀美,與自家妹妹王婉柔的顏值相比隻在伯仲之間。

就是性格過分惡劣,慣用欺騙性的話術去捉弄人,並以觀賞別人的窘迫姿態為樂,因此時流對崔錦綺的評價要低於王婉柔幾分。

不過這姑娘似乎對此毫無芥蒂,和王婉柔的關係非常親密,幾乎可以算是她為數不多的閨中密友了。

族裏長輩經常拿她和王信之打趣,說“不如你就娶了她吧,反正有你妹妹在,你也不會受她欺負。”

王信之對此嚴詞拒絕。他的擇偶觀偏向於邢沅芷那樣清冷嫻靜的姑娘,對崔錦綺這種跳脫精怪的性格完全敬謝不敏。

唉,可惜沅芷已經許人了。

他的目光盯著場下的程晉陽,眼神裏有失落、豔羨、釋然等情緒,頗為複雜。

程家這邊的看台上,族人們已經議論紛紛起來,對他的輕蔑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畢竟就在今天上午,司馬興男殿下便曾登門質問,直接放言:“我讓人走正門下拜帖,你們程氏敢收嗎?”

這裏麵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假如神都程氏仍然不願意接受程晉陽回歸,那麽失蹤已久的南康公主,就會當著所有賓客的麵,派人從正門向神都程氏送上拜帖。

特別是在神都程氏祭祖的這一天,此舉無疑是向全建康城的世家士族進行廣播:神都程氏和皇室司馬家族同出一源,同個祖先,我們兩族關係密切的很!這對於近年來積極施行去皇族化的程氏一族而言,無疑是極其致命的打擊。

程清信聽出了其中的威脅之意,所以不得不捏著鼻子,同意讓程晉陽加入合籍測試。其他族人就沒有思慮這麽遠了,隻下意識覺得族長在公主的威逼下屈服,很是丟神都程氏的麵子,對程晉陽的印象自然也更加敗壞。

“眾目睽睽之下,這寄奴居然如此憊懶,實在無禮得緊!”有老人勃然大怒。

“程清河昔日便是一意孤行,拋棄家族去和一個女人私奔,他的兒子如今果然也不將家族放在心上,連這等定品大事也能姍姍來遲!”有婦人碎嘴嫌棄。

“寄奴,寄奴,伏地吃土!”有孩童拍掌嘲笑。

周圍人聲鼎沸起來,程以舟便稍稍有些不安,因為這實在太像俠義小說裏的情節了:周圍的江湖看客一致鄙夷之時,下一秒往往就是少俠主角拔劍,技驚四座,震掉看客們的臉皮。

“父親。”他忍不住便看向族長程清信,“要不要讓族人們收斂些,以免等下被打臉……”

“收斂?為什麽要收斂?”程清信淡淡地瞥他一眼,“程晉陽不能服眾,導致族人們對他有怨言,何必我們做惡人去強壓下來?”

“那要是他待會兒一鳴驚人呢?”程以舟反問道。

程清信沉默了下:

“若真一鳴驚人,大家自然無話可說,神都程氏就接納了他又何妨?”

程以舟暗自撇嘴。父親既然說出這番話來,說明他對程晉陽還是有所忌憚的。換了別的世家,對於未滿二十歲就能進入九品中的天才,哪個不是趕緊要招入族內,生怕對方在外多浪費一秒,將來成就少上一分的?

他自己早年受家族影響,誤以為程晉陽並非程家之人,對這同齡“寄奴”完全無感。如今確認對方擁有萬有引力血脈,而且又有過人資質,一時間也生起了愛才之意。

隻是父親對此顧慮頗深,擺明了就算程晉陽真的回歸家族,也會盡量將其冷藏起來,不讓他過多在外麵露麵。

對此,程以舟也無可奈何。他畢竟隻是族長之子,不是族長,沒法去主導改變整個神都程氏對程晉陽的態度。

他盯著下方站在場地中央的身影。

程晉陽。

人有惡名,恰如玉有瑕疵。

若你真能散發日月之輝光,又有誰會注視你背後的些許是非呢?

與此同時,遠處的程氏族地深處。

曾經的“程歆南”大姐姐,如今的南康公主司馬興男,坦然自若地坐在內室的椅子上,悠閑品茗,似乎一點沒有被秘密軟禁起來的自覺。

“你似乎對他很有信心。”門外響起一個聲音。

“哦,是月仙啊。”南康公主淡淡地瞥了來人一眼,放下茶杯。

“如果程晉陽沒能通過定品測試,你怎麽辦?”程月仙站在門外,將雙手攏在袖子裏,平靜問道。

“他一定會通過的。”南康公主微微笑道。

“放在別人那裏,可以輕鬆通過的異能測試,到他這邊可能就變成沒法通過的了。”程月仙意有所指。

南康公主淡定地搖了搖頭,問道:

“邢沅芷知道嗎?”

“邢家清鳳,我怎不知?”程月仙微微皺眉。

“他的未婚妻。”南康公主低笑了聲。

程月仙聞言怔怔,片刻後神情愕然,小嘴微張:

“怎麽可能!”她失聲驚叫起來,“沅芷……沅芷那般清冷出塵,自矜自傲的高潔姑娘,怎麽會和他訂下婚約……就他?”

“對,就是你們口口聲聲棄如敝履的寄奴。”南康公主冷笑著注視著她,表情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嘲諷和快意,“卻是她視若珍寶的未婚夫。嗬,月仙你既然與邢家清鳳交好,就應該知道她的眼光何止勝你十倍?”

“你們再如何輕視於他,終歸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等著看吧,很快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