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柔看向那賣相極差的麵,微微挑眉,就要轉頭瞪程晉陽,卻被南康長公主一個側身,遮住了她的視線。

“婉柔。”公主姐姐笑道,“中午聽說你們吃了一家不正宗的麵館,所以姐姐這次特意挑了正宗的館子,快嚐嚐合不合口味?”

“這麵……”王婉柔嚐了一口,“實在油膩。”

“油膩的話,就將表麵的油花舀了。”公主姐姐拿了調羹,不由分說,替她舀去湯花。

“太鹹。”王婉柔眼皮直跳。

她有心發作譏刺幾句,卻曉得公主姐姐這次是來者不善,若真的撕破臉皮蠻橫起來,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太鹹的話,配白水正好。”公主姐姐便去旁邊倒了白開水,端過來給她。

程晉陽在後麵看得咋舌。

什麽叫秀才遇到兵啊?懂了懂了,原來王大小姐可以這麽欺負,馬上記下來。

王婉柔麵色不變,在白水裏將麵條洗了,沉默地一根一根吃了小半,然後才拿餐巾擦了擦嘴,說道:

“殿下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下次倒是不必這般費心,我自會隨晉陽去吃。”

“婉柔不必客氣。”見她表麵服軟,公主姐姐也就收起皮笑肉不笑的威逼姿態,說道,“年輕姑娘還是要多出來走動走動,不然整天窩在房間裏躺著,對身子骨也不好。”

“殿下說的是。”王婉柔微微一笑。

見她露出這般笑容來,程晉陽立馬就有些發怵。

這是要結仇的意思啊!

“咳,不說這個了。”他連忙出來打圓場,“婉柔,你既然願意出門,不如咱們幾個今晚出去吃夜宵?”

……

在地下都市裏轉了一圈,眾人才曉得這裏什麽都貴,就是主糧和蘑菇不貴。

原因是主糧和蘑菇(維生素來源)在這兒可以自產,但是地下農業基地裏頭光照不足,所以味道不行;其他肉菜全靠外麵進口,故而味道正常,但價格便貴上許多。

當然,這裏的貴也是針對普通居民而言,對王大小姐這等天之驕女而言,便是價格翻上十倍也吃得起。

中午吃了油膩難以下咽的蘑菇麵,那是被某人帶錯了店,純屬意外。

燒烤店裏,看著公主姐姐將幾根烤好的串兒放入程晉陽碗裏,王婉柔便微微眯眼,笑道:

“晉陽,殿下可真是將你當親弟弟看待了。”

程晉陽不知道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但肯定不是什麽好藥,隻能裝作木訥不言。

“我和晉陽其實早就相識,當初在老師門下學習時,也帶過他一段時間。”公主姐姐也笑著說道,“老師待我恩重,我怎麽能不對晉陽好?”

早就認識?程晉陽也顧不上吃,連忙在原身回憶裏翻找起來。

“原來如此。”王婉柔笑著說道,“就是實在好過頭了些,我看著都要嫉妒他了。以後若是殿下成婚,駙馬爺怕不是也要吃晉陽的醋?”

不待兩人說話,她便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笑道:

“哦,前陣日子,中書大人還和家父討論殿下的婚事來著。帝國連番兩次內戰,強枝弱幹之勢已成,神武軍那邊虞思奧又即將退休致仕,總要有個信得過的人鎮著。”

這話說的南康長公主臉色一變,連繼續烤肉的心情也瞬間消失殆盡了。

帝國四方軍鎮之中,實力最強的乃龍驤軍,其次神武,再次驍騎,最次飛熊。

自衣冠南渡以來,龍驤軍就被太原王氏牢牢把持。司馬皇族便往神武軍裏安插了許多宗室子弟,從而將這隻軍隊盡量掌握起來,以維持東西兩邊的實力均勢。

然而宗室子弟多為中低層軍官,卻不可能當神武軍總指揮。畢竟也是流著司馬家族的血,若是再掌握四軍之一,那和古代擁有正規軍隊的藩王有何異?

雖然這個世界並無李世民、朱棣之事,但最簡單的政治道理大家都懂。有名分的,絕不可再讓他有實力,否則便是推著人家去問鼎帝位了。

所以神武軍的一把手,向來都是由皇帝最信得過的股肱大臣擔當。

而今態勢又不一樣:少帝登基,太後攝政,中書令又是太後長兄。這神武軍大位的繼承者,與其說是要讓“皇帝信得過”,倒不如說是“庾氏信得過”。

然而庾元規的圖謀更遠。王處仲叛亂失敗後,太原王氏便失了對龍驤軍的控製權,轉而暫由陶士行進行節度。

陶士行的年齡比虞思奧還要大,隻要這老人家一退休,庾元規立刻便要將龍驤軍拿在手裏,從而確保對士族集團的威懾。

如此一來,士族集團便不可能讓庾氏再拿下神武軍掌控權,否則帝國四軍你庾氏就有其二,大家直接奉你當皇帝算了。

也就是說,等虞思奧退休之後,神武軍便會麵臨一個尷尬的境地:讓庾氏的人上位,士族集團絕不接受;讓五姓家的人上位,軍隊裏的司馬宗室又鐵定會造反。

也就是說,這個人選最好是士族出身,但是又得讓司馬氏覺得是自己人,還得讓庾元規勉強認可……所以找個士族當駙馬不就成了?

這也是王婉柔此時在說,庾元規和王茂弘正在討論此事的緣由:

時至今日,公主你可不是想嫁誰就能嫁誰了。駙馬爺的位置,目前必須讓三方政治陣營同時妥協才能決出。

沉默了大概三四分鍾,公主姐姐才將其中幹係想清楚,看向王婉柔的目光也和先前不一樣了。

“你能影響你父親的決定?”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懶得再做偽裝,索性單刀直入質疑問道,“我怎麽記得,你們太原王氏的繼承人是你的三哥呢?”

“我隻需跟父親說要嫁晉陽,他便做不了駙馬。”王婉柔微笑說道。

程晉陽在旁邊聽得一驚:什麽,婉柔要嫁我?

哈哈哈,婉柔果然還是愛我的,隻是在公主姐姐麵前說出這話,也太讓她下不來台了。

哎呀,你們要相親相愛,不要吵架!

他這邊絞盡腦汁,試圖想一些緩和場麵的話,卻不知同樣的話語落在公主姐姐耳朵裏,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太原王氏,五姓貴女,怎可做駙馬爺的妾?

倘若王茂弘真的寵愛小女兒,願意為她而幹預決策,那麽程晉陽究竟是當駙馬還是王家婿,就成了太原王氏和外戚集團的政治鬥爭了。

王婉柔,你可當真是個有毒的,居然能為了一己私欲,威脅要挑起世家和外戚的全麵衝突!

想到這裏,她眼中冷光漸生,冷笑說道: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