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局裏。
申請探視的過程相當順利，太原王氏的身份亮出來，根本沒人敢橫加阻攔。
在拘留室裏，王婉柔和程晉陽見到了這名老婦人。
頭發黑中夾白，淩亂不已，衣服也髒兮兮的，散發著某種老人身上特有的腥味。皺紋滿臉，眼神渾濁，張開嘴牙齒也沒剩幾顆，看起來年齡已經相當大了，而且平日裏的生活條件不怎麽樣。
也難怪治安局的人隻是將其拘留，也是考慮到這老家夥已經神誌不清了，才不跟她計較那麽多。
“且問你一事。”王婉柔在桌對麵坐下，也懶得和她廢話，直接問道，“這白蓮教……”
話音未落，那邊老太婆已經瞪大眼睛，叫道：
“您這相貌……仙人，仙人居然親臨彭城……”
她連忙就想推開椅子跪倒磕頭，隻是手腕被連接在桌上的手銬給銬住，掙脫不得，隻能拿額頭猛烈地撞桌麵。
外麵的治安員聽到聲響，從門上的窗玻璃向裏麵看了一眼，不由得也暗自驚歎起來。
這太原王氏不愧天下第一豪門，連那素來滿口瘋話的老虔婆都敬畏，在裏頭給人家磕頭來著呐。
王大小姐見她瘋勁兒上來，也不急著去安撫她，隻是拿起手邊的文件翻閱。
文件上說這老婦人姓羅，遼地那邊的流民，據同鄉人說早年在家鄉曾有一女，後來在一場襲擊裏被妖魔吃了，人就瘋了，時常說些什麽“女兒還活著”之類的胡話。
後麵某年，據說是她居住的塢堡被妖魔毀去，整個地鐵站上下無一人幸免，偏她一人得活，而且不知怎麽地就南下來到了彭城。
從遼地到彭城將近一千多公裏，這孤寡老人孑然一身，穿過無數妖魔盤踞的地表廢墟，安然無恙地抵達淮北，這事也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了些，於是同遼地出身的鄉人便去問她怎麽回事。
隻是這老人神智不清，講也講不清楚，問就是“女兒送過來的”。
你女兒早就被妖魔吃了，怎麽護送得你過來？鬼魂送的？
加上這老婆子後續又開始胡言亂語，因此大家見其中原委打聽不清楚，也就迅速避而遠之了。後續她又時常去公眾場合瘋言瘋語，說些什麽無生老母的怪話，被治安局抓了好幾次，結果發現跟白蓮教根本沒什麽幹連，符水都是從自來水龍頭裏接的，也隻能拘留處罰了事。
此時對方還在拚命磕頭，王婉柔無動於衷，程晉陽倒是看不下去，將她叫住了：
“仙子問你話，你就答，光顧著磕頭做什麽？”
“嗯。”王婉柔放下文件，淡定說道，“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務求詳盡，不差一字，懂嗎？”
“好的好的。”老婦人連忙應下，眼神忽地渙散開來。
思想鋼印蓋下了。
程晉陽稍微有些意外，感覺為了這種小事去下鋼印，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必要。
不過王大小姐樂得如此，他也懶得去問東問西，隻是在一旁玩手機，有一茬沒一茬地聽著王婉柔盤問對方。
這老婦人當年在故鄉遭遇妖魔襲擊，跟著其他人倉皇出逃，結果在路上碰到了她的“女兒”。
她女兒自承死後有幸“成仙”，現在正在天庭當差，混得還算可以。雖然有心想在母親膝下盡孝，但“天規森嚴”“仙凡有別”，當值星官不可與凡人有太多糾葛，所以隻能將母親送往南方，又給了她一大筆錢，請人來照顧她的晚年。
老婦人原本就比較迷信，如今見女兒死而複生，自然是她說什麽便信什麽。隻是老人家理解能力有限，這麽一路和女兒聊了下來，隻曉得眾仙的道統來自於無生老母，而天庭卻是紫薇大帝當差，女兒在天庭混得也不是很如意。
於是她便自告奮勇，要幫女兒“內推”來刷業績……
應該是因為思想鋼印要求“務求詳盡”的原因，老婦人的講述顛三倒四，摻雜有大量主觀的描述和不知所謂的直覺式猜想，聽得程晉陽昏昏欲睡。
然而王大小姐倒是耐心地全部聽完了。
結束探視，離開治安局，程晉陽便忍不住問道：
“婉柔，你打算做什麽？”
“看不出來嗎？”王婉柔悠悠問道。
程晉陽：……
“我隻看出一點。”他嘿嘿笑著說道，“婉柔做事，必有深意。”
王大小姐沉默地看著他，表情似乎有些無語。
“我們此行是來幹什麽的？”她開口問道。
“呃。”程晉陽很想說是為了救我的小理，但表麵上仍然認真說道，“探查北方妖魔的情況。”
“那不就得了。”王婉柔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在為什麽而歎氣，“現在有個機會，讓你可以從現實裏搭上妖魔的線，挖掘更多的情報，你還不知道好好利用，問我打算做什麽？”
“原來如此。”程晉陽稍微有些羞愧。
這明擺著的事情，怎麽我就看不出來呢？一定是因為和婉柔在一起的緣故，這大小姐怕是會吸周圍人的智商吧？恐怖如斯！
“妙啊婉柔。”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便將王大小姐一頓猛誇，“不愧是婉柔，居然能瞬間便洞悉其中的邏輯聯係，我確實是自愧弗如……這事要不要和歆南姐說下？”
“隨你。”王婉柔頓時沉下臉色，表情怫然。
“嗯，仔細一想倒也沒這個必要。”程晉陽是何等會察言觀色之人，見她眸中溫度瞬間下降了幾百度，自知失言立刻補救，“這事還沒查個水落石出，就忙不迭地向她匯報，沒有這樣做事的道理。”
“你也可以跟她去查。”王婉柔冷冷說道，“我這裏有你沒你都一樣。”
“那怎麽行！”程晉陽立刻勃然作色，“婉柔，你是跟我出來的，臨行前我也立誓要護你周全。若你有什麽閃失，我回去怎麽和王公交代？怎麽和其他姑娘們解釋！”
王婉柔聞言一時無言。這家夥近日裏越發屑了，居然用我說過的話來還擊我。什麽叫“立誓要護我周全”？臨行那日，分明是我用這話來激司馬興男，當時你自己何曾有立誓過？！
“好。”於是她便冷笑說道，“既然如此，那若是我要上刀山，下火海……”
“你上刀山我墊腳，你下火海我劃船！”程晉陽毫不猶豫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