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外麵的嘈雜聲響,程晉陽便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

隻是他並沒有想到,李桐椎居然會那麽配合,在公眾場合說出這般話來,完全沒有給他的父親留退路。

王大小姐這邊順勢給出梯子,使得李玄盛便隻能借這個台階下坡,也就完全按照眾人原本的意料來走了。

帶著李輕紈走出地牢,兩人便看見李桐椎和李敬愛消失不見,顯然是早已經被帶走,免得留在此處丟人現眼。

王崔鄭盧四位大小姐,此時正和李玄盛相談甚歡,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

“啊,輕紈出來了!”崔小娘驚喜地迎上來,雖然是和李輕紈在說話,目光卻暗自在程晉陽的身上掃來掃去。

瞧她那滴溜溜直轉的小眼神,明顯是在說“快誇我”。於是程晉陽便露齒一笑,悄悄給她豎起大拇指。

崔小娘驕傲地揚起下巴,露出如玉般的精致脖頸。

其他姑娘們還在和李玄盛說話,盧卿雲在為閨蜜李敬愛說情,鄭秋佩在說漂亮話討好李玄盛,王婉柔在稱讚隴西李氏的家風,說得李玄盛哈哈大笑,原本臉上的不豫之色也一掃而空。

當然,此番作態有幾分真假不得而知,但梯子做在這裏,李玄盛自然得立刻順著下來,以盡可能消弭此事的不利影響。

見得李輕紈出來,李玄盛先是過問兩人是否受傷,然後又表態會嚴肅處理此事,絕不姑息容情,法外開恩。

程晉陽倒是很好說話,稱自己並未受到傷害,還請族長不要太過苛責自家子女。

李玄盛便鬆了口氣。如果對方真抓著這個不放,鬧到台城中樞庾元規或者王茂弘那裏,隴西李氏自然落不下臉。

現在對方輕飄飄放過,李氏就必須承他這個情麵。

隻是程晉陽的情商越高,便越是襯托同齡的自家兒女不夠成器,一時間也讓李玄盛很是頭疼。

“對了。”程晉陽佯裝突然想起了什麽,便向族長為李輕紈請罪,並將裏麵發生的事情描述了遍。

隻說是李桐椎驟然開槍,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李輕紈情急之下為了救自己,打傷了他身邊的兩名護衛。

李玄盛便大度表示“都是誤會”。既然隻是傷了護衛,那便是不幸中的大幸。後續將因公負傷的護衛兩人調下來,安撫好人心,該給的利益給足即可。

然後他便突然意識到,兩名護衛都是從族衛暗部退下來的好手,身經百戰的六品異能者。

李輕紈這才幾歲啊,便是偷襲搶先手,有心算無心,又怎麽可能同時將兩人打得昏死過去?

除非……

李玄盛能想到的,在場的其他族人也能想到。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是……

如今的李輕紈,很有可能已經到達六品,甚至五品。

二十歲前到達六品,是保底四品,衝刺三品的天賦。

如果是五品,那便是保底三品……異能世家從古至今,還沒有出現過保底三品的人物,這天賦算是誇張到驚天地泣鬼神了。

也就是說,當務之急是要確認李輕紈的天賦。

隻是現在人多耳雜,若是急迫追根究底,且不說得不到準確結果,還容易以訛傳訛。

趕緊讓她去做譜係鑒定才是正事!

繼續和姑娘們客套幾句,李玄盛便邀請大家留下來用餐。

姑娘們自然曉得這是送客之意,便紛紛告辭離去。

程晉陽還要去采購處重新補辦單子,於是隻有李輕紈留了下來,淡定地和李玄盛交談幾句。

大約三十分鍾後,譜係鑒定中心的結果才姍姍來遲——之所以等了這麽久,是因為抽了李老師好幾管血來做采樣,反複鑒定了好幾次,順帶還檢查了一下儀器有沒有問題。

保底三品是什麽概念?亙古未有之奇才!隴西李氏未來保持五姓家的地位……不,是反超太原王氏,屹立於五姓家之首的希望,就在此天賦異稟之女的身上了!

拿著鑒定報告看了好一會兒,李玄盛便將其給其他族老傳閱,心裏便已經做了決策:

既然此事已經完全公開,當然要越早決斷越好,晚一秒都會弄出事情來!

自己是大權在握的族長沒錯,但這份權力並非來自實力,而是來自於實力帶來的族內威望。這些威望能死死壓住李輕紈嗎?

或者換個問題,隴西李氏曆史上有那麽多的族長,哪個在年輕時便擁有“三品保底”的資質?

再加上李輕紈和程晉陽,和那些五姓家大小姐的人脈關係……

族老們傳閱完鑒定報告,麵麵相覷片刻,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李玄盛。

李輕紈和李敬愛、李桐椎的衝突,他們當然也已經打聽清楚了。既然程晉陽表示不追究,那事情便還可以補救。

關鍵在於族長的態度。假如李玄盛執意要將族長繼承人留給親生兒子,那麽族老們也不好說什麽,李桐椎畢竟也有衝刺三品的可能。

便是性格上再不成熟,大不了讓他當個吉祥物,隻要能將血脈傳下來就好,具體的族長大權則另擇賢能接手。

例如扶風謝氏便是如此:謝萬石血脈天賦更高,但論治理家族的能力謝安石更強。所以謝氏族長名義上由謝萬石擔任,但大小事務都是謝安石在管。

但是這種“共治族長”的模式,建立在一個有血脈,一個有能力的基礎上。眼下卻是李輕紈無論性情能力還是血脈天賦都要勝過李桐椎,將來若她突然要獨掌大權,李桐椎哪裏能爭得過?

再進一步推演,誰知道族長你會不會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況,下黑手提前將李輕紈扼殺於成長之前?

然後等你兒子到了快50歲的時候,衝刺三品失敗,那我們隴西李氏怎麽辦?毀於你的一旦私心咯?

李玄盛看到族老們的眼神目光,便也明白了他們在擔憂懷疑什麽。沉吟片刻,便站起身來。

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外麵便有侍從進來,說李輕紈的父親李馮河已經到了。

“族長!族長!”李馮河此時還蒙在鼓裏,隻大概聽說自己的女兒李輕紈,好像在外麵打傷了什麽直係高層的親屬護衛,慌忙悲聲衝進來求情說道,“輕紈她平時不是這般凶戾的性情!或許是我前幾日痛罵了她一頓,她心情不好,這才一時衝動,犯下彌天大錯……”

他聲淚俱下地說著,兩邊的族老們紛紛愕然無語,隨後苦笑起來。

不是凶戾的性情,能拚著脫臼的手骨不去正,一記大摔碑手把人家打得顱骨開裂?你李馮河可真是教的好女兒!

他媽的,為什麽我的子女沒有三品保底……

隻見李玄盛快步過來將他扶住,溫言說道:

“無妨。這個,馮河啊,事情都已經確認清楚了,都是誤會。”

“都是誤會?”李馮河喃喃說著,看向前麵微笑著的女兒,又看看神色和藹的族長,笑容滿麵的族老們,終於勉強反應過來,“對對對,都是誤會,是誤會……”

“馮河,我厚顏與你提一件事。”李玄盛繼續說道,“我想收輕紈為義女,不知你這邊意下如何?”

“義女?”李馮河再次懵逼。

“對。”李玄盛認真說道,“若你答應,那麽輕紈從今日起,就是我們隴西李氏的族長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