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已經到姑孰了。”

剛進入臥室,便聽見有姑娘在談論什麽。

“什麽到姑孰了?”程晉陽問道,“妖魔嗎?”

“不,是曆陽的流民軍。”褚青青說,“就在剛才,趁著大年三十的晚上,偷偷渡江打了個偷襲,把姑孰鎮給攻下來了。”

“因為消息封鎖的緣故,現在全建康城都還不知道此事,除了台城和少數世家。”

“那流民軍的戰鬥力如何?”程晉陽再次問道。

“不好說。”這次回答的是李輕紈,“和龍驤軍不是同一個風格的。”

“哦,怎麽說?”

“龍驤軍的整體打法是圍繞戰爭母艦+無人機蜂群,構成近乎碾壓的空天壓製力量,地麵則通過異能者+步兵的方式進行推進。”李輕紈解釋說道,“因為製空權完全丟失,建康城隻能通過城市護盾的方式死守。”

“至於流民軍,主要戰力由北方流民構成,加上長期在北方探索軍工設施,複原了大量技術的緣故,軍隊的機械化程度會更高,但是不會有戰爭母艦這種碾壓性的軍事武器,也不會有異能者的存在。”

“那是好事啊。”程晉陽說道。

“但城市護盾也沒有了啊。”崔錦綺歎了口氣,“小佩姐說了,她舅舅目前還沒有恢複基本的運算能力。”

“所以建康城隻能和流民軍打巷戰了。”褚青青最後總結說道。

程晉陽:……

眾所周知,大城市巷戰幾乎是絞肉機的代名詞。因為複雜的城市環境,優勢方沒法調動兵力去迅速擊潰劣勢方,以至於雙方大多數時候都是短兵相接,貼身肉搏,生死立現,熬到其中一方徹底無法接受損失為止。

不過據我所知,即便巷戰估計也是打不到那個份上的,因為庾中書肯定會請鋼鐵巨神兵出動。

當然,如今戰爭形勢還不明確,也還沒到必須打出最後底牌的時候,所以自己還能暫且苟一會兒。

“睡覺睡覺。”程晉陽擺手說道,“等打過來再說。”

姑娘們各自躺好,熄了燈。在黑暗的房間裏,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淡淡呼吸聲。

不知為何,程晉陽卻有些失眠。

他有時也忍不住在想,為什麽不直接帶大家跑路去海外呢?至於大晉帝國、人類命運……關我什麽事!

然後又意識到歆南姐肯定不會跟他走,畢竟她的家在這裏。

蘇理理呢?如果自己真的離開大陸,可能就再也沒有見到她的一天了。

“想什麽呢?”大概是因為他翻來覆去好長時間睡不著,青青便從身後溫柔地抱住他,小聲哄道,“睡了,乖。”

“嗯。”程晉陽說。

然而另一邊的崔小娘也聽到了,於是她便轉過身來:

“有心事,睡不著?”

“沒事。”程晉陽說。

“睡吧,晚安。”崔小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結果拍到了青青姑娘環過他脖頸的左手臂。

崔錦綺:???

哼,我掐!

感到疼痛的青青不動聲色,墊在程晉陽脖子下麵的右臂用力前伸,一下就將崔錦綺的後頸給掐住了。

崔錦綺立刻慌張起來,連忙用手去扒她的手指,難受地掙紮了幾下。

褚青青暗自冷笑,手指使勁兒。

崔錦綺感覺力道收緊,連忙將腿從程晉陽身上伸過去,用力踢蹬踹她的腹部。

褚青青再次伸出左臂,將崔錦綺伸過來的腿也抓住,扒著膝蓋窩用力往這邊拉。

於是崔小娘便被拉著腿貼了上來,將程晉陽緊緊擠壓在中間——後者感覺自己仿佛三明治的餡料般,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連忙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倆別鬧!”

“你讓她先鬆開。”崔小娘生氣說道。

“你先鬆開。”青青姑娘絲毫不讓。

“你抓著我腿,還掐著我脖子。”

“我掐你脖子的手還被你抓著呢。再說了,誰先動手的?”

“你先對晉陽動的手!”

“好了好了。”程晉陽擔心驚醒其他姑娘,連忙伸出雙臂將兩人摟住,“給我個麵子,各退一步,大家安心睡覺好不好?”

然後兩邊的腰間軟肉便同時遭到了襲擊。

真神奇,剛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眨眼間又形成了共同的默契,連攻擊的位置和力道也一模一樣。

痛的齜牙咧嘴的程晉陽訕訕收回手臂,苦笑道:“那現在可以好好睡覺了?”

沒人理他。

不過枕邊人的衝突總算是被解決了,他也就安心地閉上眼睛,漸漸沉入綿軟的睡意裏。

……

“小佩,小佩?”

耳邊響起依稀的呼喚聲。

程晉陽睜開眼睛……確切一點,不如說是他附身的這具身體睜開了眼睛。

年輕的鄭秋佩緩緩醒來,在女仆的伺候下爬起床來,去衛生間漱洗。

她自幼父母意外身故,因此寄住在舅舅的家裏。舅舅是鄭家族長,平時很少回家裏來,目前家裏主事的是她的堂兄鄭文恭。

鄭文恭雖然和她同輩,但年齡已經三十多了,整整比她大二十多歲。俗話說長兄如父,鄭秋佩對這位堂哥非常尊敬,視若親兄,但是和堂嫂劉氏的關係不太好。

原因很簡單:鄭文恭的譜係鑒定的結果不大行,隻有保底五品衝刺四品的天賦,而鄭秋佩的天資卻是保底四品衝刺三品,遠遠勝過這位堂兄。

因此,傳言族長鄭君明有意將鄭秋佩,從妹妹那一房過繼到自己這邊當女兒,並且立她為族長繼承人——等於說奪了鄭文恭這一脈的繼承人之位,因而理所當然便成了劉氏的眼中釘。

“……所以你還想忍到什麽時候?”外麵突然響起劉氏的咆哮聲。

“你小點聲,小點聲,別讓她聽見了。”堂兄連忙製止她道。

於是外麵的說話聲漸漸就低了下去。房間裏,貼身女仆仍然在衣櫃邊上挑選衣服,對外麵的動靜也仿佛沒聽見似的。

作為世家培養的女仆,對主家的私事保持距離是非常重要的職業操守。以前鄭秋佩因為這些事情而苦惱,偶爾也向她傾訴幾句,她都沉默不答,隻是回以完美而無奈的微笑。

“小姐,您看這套衣裙怎麽樣?”女仆從衣架杆上挑了一件明黃色的連衣裙,覺得很襯鄭秋佩溫柔可親的氣質。

鄭秋佩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件連衣裙,眸子裏的神采似乎有些黯淡。

“換最裏麵那件吧。”她突然說道。

女仆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衣櫃深處。

掛在晾衣杆最裏麵的,是一件灰色的、根本不起眼的樸素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