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族地門口。

崔氏族長崔從言還在族內，由族老崔泰衝負責接待五品世家賓客。

這位是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言談讓人如沐春風，寥寥幾句就讓程晉陽對其好感大生。

跟隨導引的侍者向崔氏族地內部走去，他才突然反應過來：

等一下！好像還真隻有寥寥幾句啊！隻是客套了半分鍾不到，三言兩語，就把我們打發進來了？

仔細想想，當然也是意料之中。如今的神都程氏已經沒有五品異能者了，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年長者，自己和程懷言隻有七品，更不用說程月仙隻有九品了。

崔泰衝能對三個小輩和顏悅色，耐心說上幾句，已經算是其涵養所在，要怪也隻能怪咱們家族如今確實不咋地。

然後手機便震動起來。

程晉陽不動聲色地摸出來一看，崔小娘發來的信息是：

假裝上廁所，問侍者廁所在哪。

“抱歉。”程晉陽便叫住前麵帶路的侍者，“請問廁所在哪裏？”

“我安排人帶您過去。”侍者迅速叫了同事過來，“其他兩位客人，請隨我繼續前進吧。”

和堂哥堂姐們分開，程晉陽便跟著另一名侍者向左側走去。大概幾分鍾後，崔小娘和李老師就如鬼魅般，從前麵的走廊拐角現身了。

“大小姐？”那侍者見狀有些驚愕，而崔錦綺則是微微一笑，說道：

“這位是我的客人，你可以先走了。”

“……是。”

等侍者知趣地迅速離開，崔錦綺便翩然轉身，不滿地質問他道：

“怎麽那麽久才來？虧我還讓我爸把你們的時間提早呢！”

程晉陽簡直無語，你這小娘皮知不知道，來得越早就越丟麵子啊？你爸都不打算跟我多說幾句了！

“嘖嘖嘖。”崔小娘如蝴蝶般繞著他轉了幾圈，打量著他身上的月色長袍，轉頭和李輕紈笑道，“輕紈，你看他這身打扮，有沒有那種翩翩貴公子的俊雅氣質？”

“都快認不出來了。”李輕紈微笑說道。

程晉陽聞言苦笑。這個時代的世家子弟以白為美，甚至隱隱已經出現男人傅粉的風氣，他雖然對此並不感冒，但也不得不順從堂姐的意思，按主流士族喜好打扮成“江左程郎”，娘裏娘氣地登場。

嗯，不知道這時如果粗豪地嚷一聲“灑家”，會不會被崔小娘暴打。

“你們今天也很漂亮嘛。”審視兩人片刻，程晉陽便也笑著恭維道。

崔錦綺立刻羞紅了臉，啐了他一口“登徒子”，李輕紈則是仍然微笑不答，平和地應下了這聲稱讚。

當然，他並沒有說假話。今日的崔錦綺換上了一身女式錦彩常禮服，其色彩設計得本來過於斑斕濃鬱，給人以用力過猛、媚俗浮誇之感，然而穿在崔小娘身上卻最襯她活潑嬌媚的氣質，有種“負負得正”的奇妙感覺。

之前戴著的波斯菊的發飾也被她取下，換了個絢麗的大翅蝴蝶發飾，整體氣質可謂極盡“精致爛漫”之風。換做阿芷在這裏，肯定要嘲諷她“不像是世家大小姐，更像是哪裏出來的妖嬈花魁”。

李輕紈的打扮則依舊素雅，由運動服套裝換成了一套月白色的寬袍長袖。這種衣服在世家裏屬於百搭，沒有什麽特點和風格，無論什麽場合都可以穿（隻要不主持特定儀式就好）。

頭發仍然在腦後綁成馬尾，然後滑落垂入曲線優美的脖頸和衣領的夾縫間。李老師的皮膚倒是沒有崔小娘那樣白，但也不會很深，屬於那種健康的淡淡透紅的顏色。

由於日常鍛煉的緣故，她的身材比崔小娘明顯更為豐腴有肉，但也不會顯得很胖——不，或許連微胖都稱不上，因為這年頭各個世家的大小姐，普遍都嚴格控製飲食身材，以纖瘦苗條為美，李輕紈這種反而更接近民間女子的平均水準。

“走吧。”崔錦綺拉起李輕紈的手，便示意程晉陽跟上來。

三人穿過層層疊疊的走廊，經過無數亭台樓閣，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遇到任何侍者或族人。不知道是崔小娘提前打過招呼屏退了人，還是刻意帶他走了平時沒人的一路。

很快，三人便抵達一處族內湖泊邊上，遠遠便能看到成群的白色鷺鳥，在湖心島附近淺灘上走來走去。

找到岸邊的小船，李輕紈便率先跳了上去，然後崔錦綺便帶程晉陽跟著上船，三人搖槳搖了一段時間，便抵達了湖心島位置。

小島的麵積不大，上麵栽種了一些樹木，正中央還有一座亭子。崔小娘領頭跳下船去，穩穩地落在青石砌的碼頭上，程晉陽跟著下船，轉身準備拉李輕紈過來。

然而李輕紈沒有下船，隻是默默地反向搖槳，幾個來回便將小船劃遠了。

程晉陽：？？？

他轉頭看向崔錦綺，見這小娘麵色不變。這時遠處的李輕紈改為單手劃槳，騰出右手來，朝崔錦綺遙遙打出一個“加油”的手勢。

程晉陽再次回過頭去，便看見李輕紈已經劃遠了。在他背後，崔小娘也朝遠處打出一個“必勝”的手勢。

“你們在搞什麽？”他再次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是完全懵逼的表情。

“我有話要跟你說。”崔錦綺認真說道，伸手將他的右手拉住，“來，跟我走。”

原以為這位小惡魔般的調皮姑娘，會一如既往地露出笑嘻嘻的輕佻神色，程晉陽也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應對她的調戲，卻沒料到她居然如此鄭重其事，一時間也有些措手不及。

回過神來，已經被崔小娘拉到了湖心島上。

湖中央的亭子裏，圓形的石桌上麵，已經支起了一個便攜的酒精爐，上麵正咕嚕咕嚕地煮著東西。

這味道……是酒？

“酒已經熱好了。”崔小娘便取過兩個青絲盞兒，將熱酒輕盈滿上，素手執杯，溫婉一笑，“天寒欲雪，君可願與我滿飲此杯，以驅寒意？”

程晉陽沉默片刻，謹慎問道：

“這酒裏有毒？”

好端端地突然請我喝酒，這崔小娘在搞什麽鬼？酒裏怕不是被她提前下了藥，想看我出洋相，然後用手機拍下來？

崔錦綺淡淡一笑，眼神裏似有悲色閃過，點頭道：

“不錯，這酒裏有一生之毒，無藥可解。”

說完，她便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又拿起程晉陽的杯子，同樣毫不猶豫地往嘴邊送去。

程晉陽：？？？？？

“等等！”他抓住崔錦綺的手，不讓她將這杯酒也飲下。

“你不是懷疑這酒有毒嗎？”崔錦綺冷冷問道，“我喝給你看就是了，你攔我做什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程晉陽低聲問道，“錦綺啊……”

“幹嘛？”崔錦綺心中酸楚，強忍眼淚。

“根據《晉律》，未成年人不得飲酒，違者家長收監三日。”程晉陽小心翼翼問道，“那個，你滿十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