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剛才的江寧區戰場前線,被洗腦的龍驤軍會拚了命地進行強攻,和駐守的神武軍交換傷亡比?

程晉陽終於明白過來。

是為了掩護他們的最高主帥武昌郡公,已經秘密潛入建康城的事實。

沒有給兩人多少反應時間,帶著章魚狀頭盔的王處仲,便在警衛隊的護送下抵達了此處。

大量的機械化步兵分散於周圍,清理著一切可能存在的目擊者。無人機蜂群正在上空來回逡巡,不斷往空中散播某種特殊的金屬箔狀碎粒,以屏蔽光線和電磁波的穿透,避免被空中偵查單位或近地表衛星拍到影像。

隨著王處仲深入江寧區,原本保護著神武軍的心靈屏障,也很快就在精神拉鋸中被迫褪去。暴露在王處仲能力範圍內的神武軍們,很快便被消弭了士氣,丟掉武器就地放棄了抵抗。

盡管城市護盾仍然在上空維持,但整個江寧區正在以某種驚人的速度淪陷。一旦淪陷區擴張到紫金山(鄭氏家主的護盾力場發生處)或者台城(王氏家主的心靈屏障發生處),那麽整場戰爭的勝負天平就將徹底顛覆。

當然,這些都跟此時的程晉陽無關,因為他大概要在建康城之前掛掉了。

王處仲是一個相貌清矍的老人,身板看上去相當硬朗。雖然頭頂章魚狀的心靈放大器顯得很滑稽,然而伴隨他威嚴冷漠的目光掃過,程晉陽卻立刻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脖頸上的力道也是一緊,崔小娘害怕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謝孤雁的兒子?”王處仲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認識家母?”程晉陽將聲線保持在不卑不亢的程度,鎮定地回視對方的目光。

“20年前,沒人不認識你母親。”王處仲露出淡淡的笑容來,“隻是無論那時,還是現在,大家都會默契地裝作你母親不存在。”

程晉陽沉默不言,心裏快速思考對策。

“看來沒人跟你提過你母親的事情,是嗎?”王處仲的笑容神秘莫測。

“請郡公指教。”程晉陽拱了拱手。

姑且先裝作沒有敵意的樣子。

“你母親在嫁給你父親之前,曾經是帝國科學院的一名院士。”王處仲輕聲說道,“她和先帝的關係非常密切,後者替她擋下了全部外界壓力,讓她能夠在科學院專心工作。”

“不幸的是,大概是想要扮演一個真正的女人,她最終卻愛上了神都程氏的程清河,導致先帝對她的保護出現了漏洞,最終害死了她自己和你父親。”

程晉陽終於忍不住驚駭起來,失聲問道:

“扮演一個真正的女人?什麽意思,難道她原本是……”

“男人?”王處仲臉上的笑容越發古怪,“不,不是那個意思。她原本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更準確的說,她甚至不是一個人類。”

“她是一隻大妖。”

……

連接建康和臨安的地鐵隧道裏,運載王氏族人的列車正在高速飛馳著。

王婉柔坐在車廂的長椅上,旁邊是她的哥哥王信之。

此時王茂弘已經和其他家族高層,往另外的車廂開會去了,因此這個車廂裏隻剩下兄妹兩人。

“哥。”王婉柔突然出聲,“你相信爆血嗎?”

王信之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聽到妹妹的發問後睜開眼睛,思索了下:

“爆血……或許是存在的,但我不相信它會發生在我的身邊。”

“所以你不相信。”王婉柔說。

“算是吧。”王信之笑著說道,“如果真的有爆血這種現象,為什麽即便是我們太原王氏的檔案庫,也從來沒有對這種事情的記載?我更傾向於是被人捏造出來的,因為迎合了部分被譜係鑒定判定為資質不足的世家子弟的心理,因而才流傳存活至今。”

“為什麽沒有這方麵的記載,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王婉柔淡淡說道,“就是它隻發生於苛刻的條件下。比如特定體質的人,在特定心理狀態下遭遇了特定的事件。”

“你是說極小概率事件。”王信之若有所思,“我們不能否認極小概率事件的存在,但也不用過多在意它,不是麽?”

“嗯。”王婉柔沒有否認,“但是可以期待一下。”

她重新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滿懷期待的笑容。

不同於她的興致盎然,另一邊,在江寧區的程晉陽和崔錦綺,則是如遭雷擊般僵在那裏,一時間甚至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的(程晉陽的)母親,居然是妖魔?

“怎麽可能!”程晉陽努力裝出無法接受的樣子,“妖魔,妖魔怎麽可能和人類誕下子嗣!”

“或許是因為你的母親,無論是在妖魔還是人類裏麵,都屬於比較獨特的個體吧。”王處仲冷冷說道,“如此浮誇的演技大可不必,因為等我們的談話結束後,你就會去見你的父母了,屆時你大可以親自詢問他們。”

最後的一絲希望被對方的話語斷絕,程晉陽卻反而古怪地越發冷靜下來,他輕拍著環住自己脖頸的崔小娘的手臂,示意她不用太過恐懼——後者已經開始絕望地瑟瑟發抖起來。

“不用意外,早在你毫不猶豫地毀去了,我們用來聯絡你的家政機器人的時候,我們之間的可能性也就徹底斷絕了。”王處仲重新露出笑容,隻是這次就帶了點憐憫的味道,“政治就是如此,一旦站隊錯誤,便要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程晉陽輕聲說道,心頭那團火焰突然狂暴起來,“是的,神都程氏大伯一脈投奔郡公,最終卻失去心智自我,淪為戰場上的消耗品,這就是選擇相信你們的代價,不是嗎?”

“那是因為他們作為棋子的價值不過如此。”王處仲揚起眉毛,對於這個年輕人驟然出現的忤逆態度,稍稍產生了一些興趣,便跟他解釋起來:

“政治鬥爭,布局如落子,無論是吃掉對方的子,還是犧牲自己的子,對執棋者而言有區別嗎?他們的目的,無非也隻有取得最終勝利罷了。”

“至於對棋子而言,隨波逐流是絕不可取的,因為那樣就等於將命運交到執棋者手裏。選擇更接近勝利的一方,並且提升自己作為棋子的價值,才是亂世之中自保的關鍵。”

“如果你不是謝孤雁的兒子,又或許你在那時便選擇加入我們,我自然會留你一命。可惜你兩個條件都不滿足。”

“你母親死在了當年烏江鎮的妖魔襲擊裏,說明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妖魔之力。作為妖魔之子,你大概率也沒有繼承到對應的力量。你選擇了朝廷,所以皇帝願意給你以對應的期待,因為你對他們具備潛在的價值。”

“而我們當然要將你扼殺在覺醒之前……哪怕事實上你真的隻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