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

見程晉陽呆怔無語(正在醞釀感情+台詞蓄力),邢沅芷便補充說道:

“你我並無感情基礎,聯姻純粹是父輩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如今令尊已故,這門婚事自然待議。隻是邢氏不想逼迫故人之子,因此我先私下找你商議,看能否妥善解決。”

然後,她便看見程晉陽眯起了眼睛。

“不想逼迫故人之子麽?”他歎了口氣,沉下臉色。

退婚……其實很正常。畢竟當初那個前途無量的程清河已經故去,如今他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已。

但既然要退婚,就別端著“故交”的架子行不行?如果你們真的存有一絲故交的情分,又怎麽可能在父親被開革出戶後,這麽多年沒有任何往來?

自己穿越前,原主父母已經過世,家道中落,本人又身患重度心疾,你們作為故交怎麽也不管不顧?

現在看我精神狀態好轉,倒是忙不迭地現身找上門來,要提當初退婚的事情了。

說白了,當初父母被趕出程家,你們邢家見死不救,這情分就斷了。退婚就退婚,扯什麽故人之子,惡不惡心啊?

這樣想想還真讓人生氣!引用王大神的話就是,給爺爬!爺就是死,死外麵,從這裏跳下去,也……

“退婚之後,我會安排校內的邢氏族人關照你。”邢沅芷見他沉默不語,便在心裏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另外,在你畢業之前,每月的20號會有1萬元的補償金,從我這裏私人支出,打入你的賬戶。”

“家族安排,你我皆身不由己,抱歉。”

程晉陽:???

每月1萬元,不是一筆小數目了,甚至可以覆蓋他每月的支出還有結餘。要知道神都程氏給他的救濟金,每月不過1500元而已。

想到對方提起價錢時的輕描淡寫,他便有種本能的嫉妒和憎恨,然而想到那1萬元,那些怒氣就又無影無蹤了。

畢竟她給的實在是……

“好。”程晉陽站起身來,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隻能漠然說道,“我今晚歸家,會找到父親留下來的婚約,明天帶給你。”

“快上課了,我先走了。”

他背起書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店。櫃台後麵侍女連忙叫道:

“程公子你的奶茶……”

回應的則是店門自動合上的聲音。

“小姐?”兩名侍女捧著調好的奶茶,幽怨地來到邢沅芷的身邊,生怕小姐因為她們手腳太慢而責怪。

“沒事。”邢沅芷幽幽看著門外,一時也沒了喝奶茶的興致,冷淡說道:

“倒了吧。”

……

仔細算算:父母雙亡,貧窮苦頓,現在又來個未婚妻退婚,先抑後揚三要素已經集齊了,該開始反轉了吧?

請問金手指什麽時候來我腦海裏叮一下?

當然,程晉陽還沒有尬到在腦海裏問“係統你在嗎”,他隻是無聊地單手托腮,看著黑板上的老師板書,心思再次神遊物外。

如今人類世界四分,宗室、世家、寒門與庶民,寒門大概算是最矛盾的一個階層了。

他們身具異能血脈,甚至不少祖上還是世家出身,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淪為寒門,缺少對應的能力算法,和庶民幾乎無異。

如果說庶民因為沒有血脈,早早就絕了成為異能者的心思,去往其他方向尋求突破,比如走“科技就是力量”的鋼鐵俠路線。

那麽寒門則是最為患得患失的一批人。往前一步,就能成為心心念念的異能者,然而能跨出這一步的人百中無一。

往後一步,成為終身與異能無緣的庶民,誰又能心甘情願呢?

漸漸地,程晉陽便感覺殘留在這具身體裏的殘留負麵情緒,似乎再次開始發作沸騰起來。

糟糕,幻視又出現了!

他試著想要求救,然而身體已經不聽使喚,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生前父親的憤懣,母親的悲傷,校內同學的排斥,邢沅芷的淡漠蔑視,無數臉孔在他的眼前密密麻麻地重疊起來。

以及……一張似嗔似喜的嬌俏麵孔。

蘇理理。

陪伴原主從小長大,感情無比深厚,卻意外死於兩年前妖魔襲擊的青梅竹馬,那張嬌俏可人的臉蛋仿佛近在咫尺,眨眼間又化為滿麵血汙。

“晉陽……”她悲戚而痛苦地說道,下半身已經陷在妖魔的吞噬中,氣息漸弱,“你要活著……”

“好好活著……即便是……”

“為了我……”

然後她便被妖魔吞噬了。

那妖魔裂開的肚子緩緩合攏,將蘇理理直接吞咽入腹,它的另一隻手死死抓住了程晉陽的脖子,任他如何拚命掙紮、拖拽、撕扯,都仿佛鋼鑄水泥澆灌般巋然不動。

“還是個情種呢。”對方嘻嘻地邪笑起來,“那麽,努力地活下去吧。”

“就像螻蟻一樣,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裏苟延殘喘吧。”

細長的觸手從他眼角的餘光裏一閃而過,隨後太陽穴便傳來幾乎致命的劇痛!

……

程晉陽虛弱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學校醫務室的天花板。

“哎呀,你醒了?”旁邊響起周醫生的聲音。

周行知,學校校醫,出身於“記憶讀取”的汝南周氏,與“感知操縱”的吳郡吳氏,也屬於同氣連枝的聯盟關係。

她本人和吳雀梅醫生私交篤厚,而程晉陽經常去吳雀梅那裏調養,因此和她也算是關係熟識。

“周姐,我怎麽了?”程晉陽緩緩說道,一開口就將自己嚇了一跳。

喉嚨聲線啞得厲害。

“嗯,聽說你在上課的時候突然病發,倒地昏迷過去了。”周行知笑吟吟地說道,“是任課老師把你送過來的。”

程晉陽:……

唉,又丟臉了。

“不過也有好消息哦。”周行知見他垂頭喪氣,生怕他再次犯病,連忙合掌笑道,“也許是受了刺激,你的血脈濃度相比上月又上升了不少,周圍的靈場也有所增強哦。”

一個異能者的品級,取決於血脈濃度和腦域計算力。為諸多異能世家公認的是,計算力決定了異能下限,而血脈濃度決定了異能上限。

比如程晉陽這樣的寒門,一點算法也不會的,即便血脈濃度再高,沒有算法就導致下限極大,無法控製,強行發動異能的結果,大概率就是把自己炸了。

又比如沒有血統的庶民,上限為0,哪怕是體內植入超算芯片,也不可能擁有異能。不過他們的好處在於自我認知明確,投身競爭相對公平的學術或職場,反而比想入世家而不得的寒門更容易出成就。

“哎呀,就算沒有算法,以後等和家族關係和緩了,終歸還是能弄到手的嘛。”周行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再說了,計算力隻要艱苦練習總能上去,但血脈濃度的提升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呢。”

“謝謝周姐,我沒事。”程晉陽不想多談,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時間不早了,我要走啦。”

“你還要去打工?”周行知詫異說道,“身體條件不允許吧。”

“不,我今天請個假。”

“那好,幫我把這個藥帶給你吳姐。”

“好。”

離開校醫務室,果然學校裏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程晉陽來到打工的便利店,跟店長誠懇地道了聲歉。店長見他臉色蒼白,也叮囑他好好保重身體,給他直接放了三天的假。

然後他又來到吳雀梅的私人診所,將周姐的藥帶給了她,順帶再次做了感知調養,感覺腦袋裏還在一跳一跳的神經疼痛,總算是平複下來了。

回到家裏,程晉陽將所有櫃子翻了個遍,終於找出了當年父親和邢文興簽訂的婚約,將其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入書包。

然後繼續開始練習劍術。

相比於槍械而言,劍沒有子彈容量的限製,甚至可以用撬棍、雨傘等長柄物件代替。即便是在噩夢裏,他用劍的次數也遠遠多於用槍。

學習劍術,對於他在噩夢世界裏自保,少受一點被殘殺的痛苦,非常有用。

半夜12點,他才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後合衣上床睡覺。

準備開始進入噩夢,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