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
皇帝突然想起了什麽：“王處仲的人，應該有跟你宣傳過司馬正度製造妖魔災變，為禍中原的故事吧？”
“臣一個字也不會信。”程晉陽連忙表示忠誠，我的心裏隻有陛下一個太陽。
“嗯，其實他說的都是真的。”皇帝說。
程晉陽：？？？
皇帝親自欺師滅祖還行？
“不過，有選擇地吐露事實，本身與撒謊無異。”皇帝繼續說道，“王處仲隻告訴你，是司馬正度一手製造了大災變。”
“卻沒有告訴你，在大災變以前，世家勢力已經有抬頭跡象。高祖宣皇帝的祖訓是‘拔擢寒門’，但寒門勢力的興起，遠遠沒有世家力量的膨脹更迅速，特別是異能血脈的開發，大大加劇了這種不平衡。”
“最致命的，是皇室的先進生產力的流失。在司馬正度之前，尖端科技一直掌握在司馬家族的手裏，皇商企業為司馬家族提供了大量利潤，而這些利潤的大頭，又會反哺到科學技術的研究中去，多餘的則是用來支撐社會福利體係。”
“然而技術擴散也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異能本身的施展沒有成本，導致很多本需要投入技術和資源去做的事情，異能世家可以更為簡便地完成。到司馬正度一朝，士族產業已經將皇商企業的70%市值全部侵蝕，一度危及司馬家族本身的存續。”
程晉陽暗想異能確實不講道理。就比如河間邢氏的質量效應，直接就給貨物減重，別的列車一節車廂能拉幾十卷鋼筋，邢家能拉幾百上千卷，這成本哪裏競爭得過？
見他沒什麽反應，皇帝便輕笑了聲，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隻是司馬家族的存續本身而已，和天下社稷並不相幹？”
“然而假如司馬家族亡了，皇帝還能支撐多久？若皇帝也換了人，讓五姓家之一上位，你覺得人類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程晉陽，你現在已經是神都程氏的族長了，也該清楚世家用人，隻考慮同姓優先，如今你身邊有多少異姓平民出身？”
異姓平民沒有，異性大小姐倒是很多……程晉陽發覺自己沒法反駁，隻能沉默應對。
“司馬家族，絕不可以以血脈自矜，這是高祖宣皇帝的祖訓。”皇帝悵然說道，“所以當初異能世家興起的時候，隻有司馬家族始終沒有飲血，保持著普通人類的血脈。”
“正因為如此，在司馬家族的統治下，你可以見到很多平民出身的官僚，也就是高祖‘拔擢寒門’的祖訓所致。然而士族這個階級與皇室不同，它們本身具備非常強大的排他性：你沒有異能血脈，你就永遠無法進入這個階級，所以士族和外界幾乎不怎麽流通。即便有流通，也完全不看你的個人才能，純粹看你的血統。”
“一旦司馬家族衰落，異能世家上位，那時平民才是真的永無出頭之日。別的不說，你可以去了解一下，王處仲現在陣營裏有多少世家子弟，又有多少平民？再和建康這邊對比一下，你就會得出答案。”
“王處仲所追求的天下，是太原王氏負責統治，其他士族拱衛統治的天下，也就是異能世家的天下。這裏麵不會有普通平民的出路，也不會有寒門的出路。你是寒門出身，應該體會過寒門之生存艱辛。假如大部分人從出生起，就注定了要過著這樣的日子，你覺得這樣的世界還有希望可言嗎？”
“司馬正度，正是為了避免這樣的結局，才鋌而走險大規模推廣實驗接種，希望能打破異能血脈隻在士族間流通的藩籬，讓普通平民也能獲得爭取地位的力量……當然他失敗了，反而製造出妖魔這種異類，最終導致半壁江山傾頹。”
“朕不會否認司馬正度的罪責。哪怕他的初心是好的，但確實給世界帶來了深重災難，但高祖宣皇帝曾經說過，‘事情要辯證地看待，人的功過評價要分開’。假如將司馬正度說成是天生十惡不赦之人，進一步歸責於整個司馬家族，這一點朕是不認可的。”
“因為司馬正度的過錯，而將他的初心也否定掉，甚至以此來論證‘不能讓平民獲得力量’，這就是所謂的矯枉過正了。士族或許很願意推動這樣的輿論，但朕絕對不會屈服。”
說到這裏，皇帝似乎是有些乏了，笑道：
“當然，隨著之前神都程氏內部的分裂叛變，剩下來的人都是忠誠的人。你不必多說，朕心裏清楚。”
“程本和老族長已經過世，神都程氏的士族地位岌岌可危。放在平時，這可能會麻煩一點，但如今是戰爭時期，即便是王茂弘也已經向朕妥協，短時間內你不必擔心程家會被開除世家門閥。”
“臣銘感五內，叩謝陛下。”程晉陽連忙說道。
“先別急著謝，神都程氏和司馬家族的關係也不是秘密。”皇帝打斷了他的感謝，“此事過後，王茂弘必然也會起疑你和皇室的關係，大概還會抽時間找你試探。該如何回答，你自己心裏有數。”
“對了，你似乎和他的女兒王婉柔過往甚密？”
“這個……”程晉陽訥訥難言，半晌才道，“隻是朋友而已。”
“嗯，五姓女對你而言並不易得，也絕非良配。即便你排除萬難娶了王婉柔，也不過是讓神都程氏成為太原王氏的眾多附庸之一而已。”皇帝便提點他說道，“河間邢氏的邢沅芷更適合你。隻是自程本和老族長過世後，邢叔和也未必肯再將邢家清鳳許給你了。”
“不過，其實你也不必非將擇偶對象放在世家圈子裏。”他突然話音一轉，說道，“朕的南康公主怎麽樣？她雖是司馬家族子弟，卻有部分鄢陵庾氏血脈，你不必擔心你們子嗣的血脈成長值會受到影響。”
程晉陽：？？？
歆南姐確實又白又大又長……不是，我是說又溫柔又可靠。但是這便宜嶽父，怎麽突然就給我推銷起女兒來了？太快了太快了！
“不喜歡她嗎？那朕的廬陵公主怎麽樣？”皇帝繼續戲謔問道，“如果你不喜歡比自己年長的，廬陵她也是很好的選擇，也不影響你和南康之間的關係。”
“臣……”程晉陽背後冷汗都要下來了，完全搞不懂皇帝此時是真心的，還是在試探，亦或是壓根就在開玩笑，“臣還沒有考慮過婚姻大事……”
“是嗎？”皇帝便有些意興闌珊，“那你回去後慢慢考慮吧。”
“另外，也不必再自稱臣了。你不是朕的臣子，而是朕的後輩，沒必要那麽見外。以後要拜訪朕的話，隨時都可以走東門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