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程晉陽沉默地躺在**,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不想麵對現實。

我的此生或許再無悲喜。

“你躺屍啊?”梳洗完畢的王大小姐,來到程晉陽的床邊,冷冷問道。

“婉柔。”程晉陽歎氣問道,“如果那隻大妖……擁有小理的記憶,算不算是小理還活著呢?”

“那如果你失憶了,算不算你已經死掉了?”王婉柔反問說道。

程晉陽:……

媽的,無法反駁啊!

失憶當然不算死掉,畢竟還會有恢複記憶的可能。

可是,蘇理理已經活不過來了……從一開始她就是死的,死在了自己穿越之前,讓自己想救她都沒有辦法。

一想到這段時間,和自己每夜溫存的可愛小理,居然是個處心積慮想要殺死自己的妖魔,程晉陽隻感覺頭皮發麻。

然而腦子裏始終揮之不去的,卻是王婉柔強行破開夢境,帶自己蘇醒過來的時候,蘇理理臉上那近乎絕望的淒慘表情。

程晉陽爬起身來,渾渾噩噩地去洗手間。等他漱洗完畢後,就從鏡子裏看見王婉柔倚著門框,說道:

“關於你的夢境,其實並不是她所創造的,她隻是提供了一個登錄的接口而已。”

“我已經駭入並修改了接口的權限,後續你可以放心使用夢境,不用擔心會受到她的控製;當然,在夢境裏她也許會再次殺上門來,但隻要你不屈服,就不會產生實質上的危害。”

“不。”程晉陽搖了搖頭,“她不會殺我的。”

“假如你所言為真,她其實是打算誘騙我離開建康城,那就不會在夢境裏引起我的敵意;假如她真的是蘇理理,那就更不會殺我了。”

“你這算是屑男的直覺嗎?”王婉柔搖了搖頭,“通過對‘蘇理理’的解析,我大概可以推斷出她的意圖,但我們對大妖所擁有的其他手段還了解甚少。也就是說,後續夢境裏遇到什麽詭異之事都不足為奇。”

“更關鍵的是,你需要這個夢境去提升自己的血脈濃度……”

“你們也需要吧?”程晉陽頭也不回地問。

王婉柔沉默了下。

“是的。”她回答說道,“我們也需要。”

“那如果我無法進入這個夢境呢?”程晉陽轉過身來,沉靜地看著她,“你們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她們我不清楚。”王婉柔回答說道,“至於我,假如在遇到你之前,不會;如果是從今以後,會。”

“這有什麽區別嗎?”程晉陽苦笑起來。

“在我認識你以前,沒有夢境的話,你身上沒有任何能吸引我的特質。”王婉柔言簡意賅地道。

“那現在呢?”

“現在?馬馬虎虎吧。”王婉柔笑了笑道,“如果說這個世界就像是無聊的灰白畫卷,那麽你勉強算得上其中為數不多的一抹黯淡的色彩。”

“隻是‘為數不多’,而不是‘唯一’的色彩?”程晉陽笑了起來。

“別臭美了,我們上午還要去你的‘歆南姐’那裏。”王婉柔避而不答。

然而對這位大小姐來說,沒有冷笑著否認並嘲諷,就已經足夠說明她的答案了。

因此程晉陽的心情也稍微好轉了些——用王婉柔的比喻來說,就是在絕望的灰白內心世界裏麵,多了一抹黯淡的色彩。

兩人簡單地吃過早飯,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

阿芷回來了。

雖然河間邢氏的族地離神都程氏很近,但邢沅芷卻並沒有選擇直接去羅堂,而是先回烏江鎮找程晉陽。

這又是些許的慰藉,讓程晉陽略微開心起來。

“你臉色似乎是有些不對?”邢沅芷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異樣。

“很明顯嗎?”程晉陽摸了摸臉。

“就像是勞累一天滿身臭汗風塵仆仆地回來,然後發現家裏浴缸壞了洗不了澡似的。”邢沅芷說。

來自阿芷的奇妙比喻,放在往常他肯定要吐槽說,“其實街對麵就有公共浴室”。

然而他現在真的沒那個心情,因此隻是苦笑說道:

“嗯,我失戀了。”

邢沅芷的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她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王婉柔(難道是向她表白了),見這個五姓女沒有什麽反應,才試探問道:

“蘇理理?”

程晉陽捂住臉頰,感覺心口開始隱隱作痛。

“唉。”邢沅芷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過了半晌,她才低聲說道:

“早點走出來也好,人總不能永遠沉溺在過去的幻覺裏。”

“謝謝你的開導,沅芷。”程晉陽低聲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我把早飯的碗洗了嗎?”

“不用客氣,請自己洗。”邢沅芷說。

“如果青青在這裏肯定會幫我洗的。”程晉陽歎了口氣,拿著碗筷站起身來。

他這邊走進廚房,邢沅芷立刻低聲問王婉柔:

“昨晚怎麽回事?夢境裏的蘇理理死了?”

“死了的人能再死一次嗎?”王婉柔反問她道,讓邢沅芷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笨蛋。

“我的意思是,那個隻有他能看到的幻影,已經破滅了嗎?”邢沅芷糾正說辭。

“不。”王婉柔說,“進化成大妖了。”

邢沅芷:???

將碗筷放在水槽裏,程晉陽打開水龍頭,然後呆呆地看著水流衝刷盤麵。

蘇理理……

他忽然又想起了三年前。

屬於原主的記憶裏,他看見蘇理理的下半身已經陷在妖魔的吞噬中,氣息漸弱,悲戚而痛苦地說道:

“你要活著……”

“好好活著……即便是……”

“為了我……”

可是如今,吞噬她的妖魔卻變成了她,這是多麽荒謬且可笑啊!虧我還和一個冒牌貨待了那麽久!

等等,我好像也不是原裝的啊!

我穿越到抑鬱瀕死的程晉陽身上,獲取融合了他的記憶,那我究竟是不是“程晉陽”?同理,融合了蘇理理記憶的大妖,究竟是不是“蘇理理”呢?

假如是,那麽我和她在一起,就是程晉陽和蘇理理在一起,哪有什麽冒牌貨不冒牌貨的區別呢?

假如不是,那麽真正的程晉陽和蘇理理都已經死了。穿越奪取了程晉陽身份的我,其實並沒有和原本的蘇理理打過交道。

在夢境裏和我相識,與我貼貼,讓我發自內心喜歡上的,從一開始就是這隻化身為蘇理理的大妖啊!

程晉陽越想越亂,感覺腦子都脹痛起來。

一方麵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另一方麵卻又無法反駁: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的話,既不存在死女的問題,也不存在NTR原主的問題。

要麽我和程晉陽融合了,大妖和蘇理理融合了。這樣算來蘇理理其實沒死,我也沒有NTR原主,畢竟我就是程晉陽,怎麽可能NTR自己?

要麽就是兩人已死,然後我和大妖兩個西貝貨,頂著程晉陽和蘇理理的身份互相貼貼,那麽就是徹底的無NTR純愛。至於大妖殺了蘇理理,那關我什麽事兒?蘇理理是已死原主的青梅竹馬,又不是我的!

仔細地思考了半天,程晉陽才終於意識到,根本不需要去糾結大妖是不是蘇理理的哲學問題,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接下來隻要確認兩點:

第一,在大妖的體內,蘇理理的人格是否占據主導地位。

第二,大妖是否想要殺死自己。

如果從動機上來判斷,這兩點其實是同一點。畢竟小理的意識肯定是喜歡自己的,而大妖自己的意識必然想要殺掉自己。

思緒在一瞬間開朗起來,雖然還是沒有弄清事實真相,但是原本抑鬱的心底烏雲已經散去許多了。

程晉陽將水池裏的碗筷洗淨,剛剛放入消毒櫃裏,就聽見下麵傳來姑娘清脆的叫聲。

他抬頭從窗戶向下望去,就看見青青姑娘站在樓下,衝自己熱情洋溢地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