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以王婉柔的計算力來看，這個所謂的大型噩夢，其精巧性和複雜度，已經完全勝過了她過去遇到的任何一個思維模型。

簡直……不像是人工的產物。

過去的幾天裏，她一直待在程晉陽的身邊，就是為了破解這個夢境。

如今基本已經確認了方向和可行性，就要開始初次的破解嚐試了。

近乎海量的信息從她眼前流過，王婉柔麵色不變，光標隨著她的意誌而瞬間移動，將解析出來的“代碼”各種插入、修改與刪除，伴隨著旁邊沉睡的程晉陽，表情也漸漸有些不對起來。

夢境裏。

程晉陽正和蘇理理如情侶般親昵貼貼，忽然發覺小理的身軀有些不對。

就像是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麵，她的身體有些開始模糊起來。不僅如此，周圍房間裏的家具陳設，也漸漸地開始模糊化了。

“小理，你怎麽了？”他頗為迷惑地問。

“晉陽……”蘇理理低低地說道，眼神裏有迷惘和悲傷，“我好像……”

“……不能繼續陪在你身邊了。”

洛陽石窟。

被如鬼神般怒目的佛像群包圍著的，是拄劍閉眼佇立原地的沉默之人，以及旁邊披著長袍，將雙手插在口袋裏的慵懶身影。

忽然間，那拄劍之人睜開了雙眼，瞳孔已經變成狂怒的金紅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淌出凶厲的灼熱岩漿般。

“她……她怎麽敢？她，怎麽敢！！！！！！”

“怎麽了，小七？”旁邊的身影立刻站直了，問道，“是你安插在建康的……”

然而被稱作小七的人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因為從她的雙眼裏真的噴出了火焰，那些赤色的火焰如海浪般無窮無盡地噴湧出來，轉瞬間就將整個石窟都化為一片極度高溫的火海。

“喂！冷靜點啊！”她的同伴試圖接近她，卻被周圍撲麵而來的熱浪逼退。猶豫半晌，對方隻能選擇轉身，迅速離開了這已經化作人間地獄的高溫洞窟。

小七仍然站在火海的中央，麵色猙獰地看著周圍的神佛塑像，於焰蛇的舔舐裏逐漸轉為悲戚的麵容，表麵蔓延的紫紅色菌毯也快速化為焦黑的痕跡。

“不……”她開口說道。

眼淚從她的眼角汨汨流出，然而還未流至鼻翼處，便被火焰全部蒸發成了細小的霧氣。

“我不能……”

頭頂的碎石開始簌簌落下，隨著高溫進一步侵蝕周圍的洞體，原本的支撐結構已經被破壞將近了。

“……怎麽能，止步於此啊！！！”

巨大的炎柱衝破了石窟頂部，直直射向正上方的天穹，連帶周邊大範圍的空氣也被迅速升溫、焦化、點燃。

草木枯萎，動物奔離，原本遊**的傀倀群體，也仿佛感應到了威壓似的，紛紛伏地不起無法動彈，很快便在攀升的高溫裏炭化死去了。

距離500多公裏的武昌，也觀測到了北方的炎柱爆發現象，龍驤軍的研究人員很快便調用了軍事衛星，開始鎖定神都南部的炎柱爆發點：

“坐標是北緯34.555033，東經112.475838，炎柱高度已經拔升到1萬米以上，中央溫度預估抵達3000萬度！”

“是來自建康的戰略武器測試？”

“我們沒有捕捉到建康方向的運動軌跡，而且……炎柱噴發自地底深處，應該是龍門石窟的位置。會不會是前朝遺留的秘密軍事遺跡，因為缺乏維護而爆炸……”

“不要妄下定論，我去請示郡公。”

很快，一隻秘密的探索小隊，便從武昌越過長江北上，往淪陷的神都方向靠近過去了。

建康城這邊也注意到了西北方的炎柱噴發現象，南康公主和庾元規被連夜召入宮中，覲見陛下商議對策。

烏江鎮的老房子裏，王婉柔已經將“蘇理理”的心智模型隔離出來，開始對其進行徹底解析。

“原來如此。”大約兩個小時後，王大小姐終於露出了笑容，“一個巧妙的陷阱，非常巧妙。原來這就是大妖的弱點啊，嗬。”

她轉頭看向程晉陽，嘴角微微勾起：

“晉陽，若不是我在這裏，你恐怕在未來的某一天，就要死在你的蘇理理手裏……”

話音未落，她的意識突然中斷了。

……

“啊，居然能順著我的聯係，反過來將我拉入夢境嗎？”

噩夢的老房子裏，王婉柔站起身來，看著眼前失魂落魄的程晉陽，露出了依舊從容淡定的笑容，自語道：

“所以啊，除了晉陽以外，邢沅芷、我，還有褚青青，也是你預定的‘食物’嗎？”

“婉柔。”程晉陽緩緩站起身來，黯然道，“你來了啊。”

就在剛才，懷裏的蘇理理突然消失了。慌亂的他衝入臥室、廚房、廁所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小理的影子。

等他回到客廳的時候，就看見王婉柔已經入夢了。

“嗯，雖然出了一點意外，但我確實已經進來了。”

王婉柔環顧四周，從容說道：

“蘇理理已經沒了嗎？”

“是的……”程晉陽下意識回答道，然而很快又反應過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既然蘇理理已經消失了。”王婉柔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說道，“那麽，那隻大妖很快就要來了。”

“你記住，在這個夢境世界，我們隻是以意識的形態存在。”她認真地看著程晉陽，嚴肅說道，“意識無論受到了任何傷害，都不會波及我們在現實裏的身體。”

“你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不能讓自己的意識崩潰。比喻的話，就像是現實裏的手臂明明沒有事情，但夢境裏被斬掉太多次，導致你的意識認為‘已經失去了手臂’。從而即便是回到現實裏，也沒法感知和操縱自己的手臂，這樣的自我欺騙才是最可怕的。”

“我……”程晉陽還沒反應過來，王婉柔就迅速地總結說道：“聽不懂也沒關係，你隻需要記住這些：虛假的事物，隻要你拒絕相信，它們就不會影響現實。”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世界；你在這個世界死去，也是虛假的死亡；所受的傷害，是虛假的傷害；甚至你所喜歡著的，並且以為同樣喜歡你的蘇理理……”

“……也是虛假的蘇理理。因為，真正的蘇理理……”

“已經死了。”王婉柔的背後，某個聲音突然說道。

推開陽台的玻璃門，蘇理理再次走進了客廳。

程晉陽下意識便露出欣喜的神色，然而那表情很快又僵在了臉上。

因為眼前的這位“蘇理理”，並沒有他熟悉的那種溫柔可親的、仿佛小動物般的可愛氣質。

而是帶著某種殘忍的、邪惡的、猙獰的神色，死死地盯住了他旁邊的王婉柔。

“嗬。”王婉柔也冷笑起來，“衝我來的……”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高速衝刺近身的蘇理理以手臂貫穿身軀，狠狠釘在了客廳的牆麵上。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