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青掛斷電話,收起笑容。

半晌,才歎了口氣。

她來到父親書房,就看見大哥褚幼安,二哥褚熙甫都已經到了。

“查明了嗎?”褚青青低聲問道。

“都查過了。”褚幼安敲了敲桌上的紙張,“雖然思想鋼印無法檢驗,但這些人……確實大部分都和武昌那邊有所來往。”

“先暫時控製起來。”褚季野發話說道,於是族裏許多人的命運就被決定了。

褚德表墜樓死去後,暗衛立刻衝進工廠,結果卻並沒有發現任何金屬氫的存在。

包括他手裏的引爆開關,其實也隻是一個普通的汽車電子鑰匙……這就很讓褚青青尷尬了。

褚季野便安慰女兒說,其實你那時做的沒錯,畢竟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埋炸藥。萬一埋了呢?

另一件值得討論的事情是,在褚德表的住所裏,翻出了一份名單:記錄了武昌那邊在陽翟褚氏裏埋下的暗線。

如果說明麵上在龍驤軍裏效力的褚氏子弟,那個叫做“各為其主”,非戰爭期間雙方還能來往閑聊,那麽暗地裏埋在陽翟褚氏這邊的密諜,就屬於“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範疇了。

所以褚德表故意留下的這份資料,確實幫了陽翟褚氏很大的忙,也就導致家族對他的態度糾結起來。

不過褚德表在資料裏說的很明白,作為留下名單的交換,希望家族能夠照顧好他的妹妹,讓她盡可能順利地走完最後的人生。

被徹底轉化為傀倀後,建康城肯定會將其無害處理掉,也就等於將她徹底殺死,但是褚德表希望這個時間能盡可能推遲些,讓妹妹盡量以人類的形態,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會兒。

關於是否答應褚德表的這個要求,大家其實也沒什麽想法。說白了,資料已經拿到手了,褚德表本身也已經死了,陽翟褚氏並沒有答應他任何要求,所以要不要繼續給他妹妹出治療費……基本無關大局,完全看心情。

最後褚青青便提出,自己可以出錢來貼這筆治療費,褚季野也就許可下來。

時間已經很晚,將剩餘的事情確定完畢,眾人便各自散去睡了。

褚青青回到自己的臥室,將褲袋裏的手槍拿出來,卸下彈匣,黃銅色的子彈劈裏啪啦地落在桌麵上。

盯著槍彈看了片刻,她的眸子裏便泛起了冷意,如窗外的月光般空靈森寒。

換好睡衣,坐在**,閉上眼睛。

腦海裏忽然閃過廢棄工廠外,自己開槍瞬間所看到的畫麵:

脫膛的子彈,崩碎的手臂,斷裂的骨茬,飛濺的血珠……仿佛將周圍都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濾鏡。

褚青青就在這血色的光輝裏,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

程晉陽睜開眼睛。

翻滾。

咦,身體不能動了?

稍微茫然片刻,他突然就明白過來了。

完了。今天晚上,自阿芷姑娘和王大小姐之後,我又進入第三個陌生人的夢境裏去了,就是不知道這次會遇到什麽奇葩……

繼續適應了一下新環境和新機製,程晉陽便發覺其實身體是可以動的,隻是沒法做出一些出格行為:比如就地一個翻滾。

他這具身體似乎是初中生,目前正位於一間課堂裏。老師在上麵講解,同學們在下麵聽課,課堂秩序井然有序。

自己的課桌上擺著幾本書,一張草稿紙,以及文具盒,說明原主家境並不是比較富裕的那種……就程晉陽所知,如今學校裏經濟條件稍微好點的學生,基本上都已經換成電子屏和電子筆了。一屏在手,所有紙質的課本作業本全都不用帶,非常減負。

程晉陽再次環顧四周,學生們……長得都比較驚悚,不是眼睛歪了,就是嘴巴爆了,看上去非常有畢加索的抽象畫風格。

老師也轉過頭來,依舊是抽象風格的五官,看得程晉陽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吐。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了窗邊的一個身影。

褚青青。

確切地說,是差不多十一二歲的年輕版本,臉長得和現實時間點的本人很相似,隻是稍微有些稚嫩,但明顯可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沒有受到周圍五官怪異化的影響。

隻是她身上的氣質……確切地說,是神態,和程晉陽認識的褚青青完全不同。

現實裏的褚青青,除去世家大小姐標配的假笑外,整個人的風格是相當自信的,果斷的,雷厲風行的。

而此時夢境裏的褚青青,卻是瑟縮的、怯懦的、內向的,目光大部分時候都在遊移,仿佛一隻擔驚受怕的小兔子般,讓程晉陽真想將她這個樣子拍下來,然後回現實問青青大小姐看了這個有什麽感想。

嗯,多半會被追殺吧。

考慮到先前兩次夢境體驗,程晉陽便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並不是順著夢境去打探別人心底最不可告人的往事,而是……千萬要隱藏好自己的存在,否則一離開夢境,別人就要線下PK過來了!

下課鈴聲響了,老師便帶著教案離開教室。同學們也都站起身來,三五成群地嘻嘻哈哈地閑聊說笑。

程晉陽沒有起身,隻是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目光不動聲色地繼續注意著褚青青的位置。

此時他的身邊也聚集起了幾個歪嘴少年,嘰嘰喳喳地在閑聊著,應該是原主自己的朋友們。

然而褚青青那邊卻是孤零零的。確切地說,一到下課的時間點,她的前排、右排和後側的學生,就全部離開了位置,導致她現在坐在那裏就像是被全班孤立了一樣。

於是程晉陽便大概猜出是什麽問題了。

校園暴力。

就是不知道是冷暴力還是熱暴力。

所謂的冷暴力,就是指“社交性死亡”,所有人拒絕和你溝通,當你不存在,對你表示厭惡和排斥;至於熱暴力,也就是故意來找你的茬,辱罵、推搡甚至毆打了。

程晉陽再次環視四周,感覺冷暴力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正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就看見某個趾高氣昂的女生,帶著另外三個女生氣勢洶洶地逼近過去。

嘖。

他本能地就打算出手製止,然而轉念一想,自己這要是衝過去了,出現在褚青青的麵前,被她認出自己進入了她的夢境,豈不是又要重蹈前兩次的覆轍?

就是這片刻的猶豫,他便沒有來得及起身,隻聽見啪的一聲,褚青青已經被一個重重的耳光閃倒在地,連帶著課桌和椅子都被掀翻了。

“賤人你居然還敢來上課?”帶頭的女生重重一腳踢在她身上,另外三個女生也跟著用鞋子踩她,其中一個穿的居然還是短高跟……看得程晉陽差點沒忍住,太狠了吧用高跟踩人?

大概是被打得痛了,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褚青青,不知從哪裏爆發出力量來,猛地抓住了帶頭女生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那女生慘叫起來,用力地猛踢她的頭顱側麵,試圖逼她鬆口。其他女生也慌忙操起周圍的椅子、圓規等鈍器或銳器,不停地砸在或刺在她的身上。

然而她卻咬緊牙關沒有鬆口。或者說,身上的傷口越多,她的牙齒便咬得越緊,帶著某種要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架勢,死命撕扯著對方的小腿肚子。

那一瞬間,程晉陽從她劉海的發絲間,看見了她死死盯住那帶頭女生的眼神。

那是一雙秀美的眼睛,但周圍的眼白幾乎完全紅了,血絲綻裂得仿佛要爆出來般。

像是走投無路,被迫死命相搏的絕望野獸。

程晉陽突然站起身來,飛快地衝出教室,便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經過的老師。雖然依舊是歪鼻咧嘴,但起碼從身高和衣著上能和學生區分開來。

“老師,我們班有人在打褚青青,已經見血了。”他言簡意賅地說道。

那老師啊了一聲,顯然對此完全沒有預料,連忙跟著他衝進教室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