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

經過一夜的休息後,秦澤的身體恢複了不少。

他隻是透支體力,卻並未真正的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這一夜過後,雷雲已經徹底消散。

秦澤知道自己即將要經曆兩件事。

第一件事,自己必須前往佛國。尋找那個傳說中,能讓無數人欲望消弭的佛鍾。

將佛鍾盜走,然後敲響佛鍾,讓混亂王庭陷入無欲無求的狀態。

如此,才能打敗混亂王爵。

第二件事,秦澤不能睡覺。

一旦入睡,就會被拖入另外一個地方——墮落信使所在地。

秦澤不認為現在時機到了,如果要打敗信使,或許還得步入浩劫境。

要步入浩劫境,就得完成第一件事。

所以秦澤隻能強行醒著。

好在,對於秦澤如今的天人體質而言,數日不眠不休,不算什麽大事情。

於是秦澤與簡一一,開始計劃第一件事。

在雷雲消散後,司令,簡一一,帶著秦澤回到了臨襄市。

臨襄市居然還有人在放鞭炮。

臨襄市的夜晚,鞭炮在響徹,夜空中焰火綻放。

人們都在狂歡。

以為雷雲消滅了大魔王。

那個名為秦澤的魔頭,黑暗舊曆者協會的人死了。

從此,世界上的舊曆者就都是好人。

感受著城市快樂的氛圍,司令內心有些沉重。

倒是秦澤和簡一一,相視一笑。

“如果他們能這麽開心,我們所做的事情,倒也是有意義的。”

你能開心的詛咒我,罵我,是因為你活著。

而你活著,便是我要做的事情。

這個時候,司令看著簡一一和秦澤兩個人看煙花時那種事不關己的笑臉……

發現二人的思想都已經步入另一個境界。

他自愧不如,有多少人能做到是非在己毀譽由人呢?

三人很快抵達了據點,雲錦天江。

徐夫人,愛麗絲,杜克程晚,司令,粟業,簡一一,秦澤,柯爾。

這便是所有人了。

這一夜,所有人都聚集在雲錦天江小區,徐夫人所住的房屋客廳裏。

眾人當然知道,少了一個人。

藍彧。

粟業開始講述昨日發生的事情。

“原本受劫的應該是我,那種特殊的厄運我是能夠感受到的。”

“但最終厄運轉移給了藍彧,大概和柯爾是一樣的。”

“不過也別擔心藍彧。耶穌沒有追擊我,選擇留下藍彧,這裏頭有很大的問題,你們該去舊曆世界的,就去舊曆世界。”

“臨襄市這邊,我來應對。”

秦澤並非不重視藍彧,大明星對他來說也是貴人。

但粟業說的很對。

如果說諸多劫數裏,實力差距最大的,必然是藍彧與耶穌的對決。

但藍彧沒有死,粟業也能逃掉,這就足以說明,耶穌不是要殺人。

秦澤其實已經發現了……人生有時候,很多人早就發現,自己走的路或許已經歪了。

但就是想要看看,抱著不甘心的態度,看看這條路到底能走多遠。

盤古如此,濕婆如此,奧丁也是如此。

也許耶穌,也有自己的想法。

總之,既然不是殺人,那事情的緊急程度就可以緩一緩。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對抗佛國,我們既然是潛入佛國,自然不能與僧侶正麵衝突……”

“但趨宜已經來不及了,等一個適合潛入的趨宜,這需要很多時間。”

“我們今晚就去,濕婆死後,很可能就會引起警覺,無論如何,對於盤古或者永生王爵而言,他們所要做的事情,都會加快進度。”

“這又是一場爭奪時間的戰鬥。”秦澤說道。

簡一一點頭:

“既然如此,小澤,我們該如何對抗佛音?”

“我記得你說過,你曾經聽過一次,佛音會讓你放棄一切欲望,會陷入一種精神上的虛無狀態,好像世間一切事情都不再重要。”

秦澤麵色凝重起來:

“是的,這是我們必須要提防的。要知道,既然佛音能夠讓混亂王庭都陷入沉寂,必然也能影響你我。”

“我當時之所以能擺脫,是因為佛音被囈語所幹擾。我利用囈語,才讓佛音效果被抵消。”

徐夫人聽到這裏,頗為滿意,以毒攻毒的手段倒是很有趣。

隻是如今有一個困境。

秦澤歎道:

“誒,但現在墮落神廟裏,已經沒有了墮落值神,自然也就沒有囈語。”

“我們沒辦法用這樣的手段來抵抗佛音。”

“我目前的想法是……徐夫人您這裏,能不能有什麽隔絕聲音屏蔽聽覺的東西?”

徐夫人點點頭:

“有,但能不能抵擋住規則級的佛音,我不好說,你們要麵對的,是真正的外神。”

“虛無佛陀,可以說是外神裏比較強大的。甚至超越了競技之神。”

“到了佛國,你們就知道了。我不能保證你們能否抵擋佛音,但我會竭盡全力,做出這樣的道具。”

“你們最好想清楚這一點,佛國是很危險的地方,如果陷入了無欲狀態,可就回不來了。”

簡一一當然不會退卻,他看向秦澤:

“看來,檢驗我們錨的時候到了。不過,在離開這裏之前,我還得做點準備工作。”

“小澤,我們今晚出發。我今日的犯忌,也是征召。”

……

……

舊曆世界。

在遠比現實世界龐大數倍的舊曆世界裏,與西方的一片雪山裏,有恢弘的佛宮。

無數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宮殿,在雪山裏傲立。

這便是佛國。

巍峨的雪山讓人感到敬畏,而山上那些散發著金色光芒的佛國宮殿,更讓所有雪山充滿了神性。

這種神聖的意味,吸引來了很多人。

虛無佛陀,外神裏勢力最大的一個。也是信徒最多的一個。

外神很難獲取信徒,其中信徒最多的三個,分別是競技之神,虛無佛陀,殺戮之神。

其中以虛無佛陀為首。

他的信徒,甚至比殺戮之神和競技之神加起來還多。

這一點,踏著積雪,朝著雪山上走的秦澤與簡一一,深以為然。

傳說雪山外有一片巨大的黃金礦場。

說是黃金,其實隻是一種能散發黃色光芒的特殊礦石。

無數僧侶,在開采礦石。

他們所有人都是光頭,額頭上都有一個卍形符號。

當然,這裏不隻是人,還有物。

舊曆生物也很多,造型抽象的舊曆生物,自然不存在光頭一說。

大多數舊曆生物,不是渾身長滿毛發,就是渾身長滿了觸手。

但這些怪物也都在一個能被看到的地方,刻有卍字印記。

而不管是人,還是物,都穿著黃色的僧袍。

所有僧侶,無論種族,雙眼裏都滿是平和,慈悲。

那種無欲無求的樣子,讓人會感覺到,這些人都是得道高僧。

他們背著巨石,人類的身體無一例外,幾乎全部是瘦到皮包骨。

怪物相對來說好一點,但看起來也都很瘦弱,相對它們的族群來說。

而那些黃色的僧袍,大多殘破不堪。其實僧袍原本是灰色的。

但因為長久背負黃金礦石,竟然沾染成了礦石的顏色。

於是看起來,通往最大雪山的道路上,就是無數的黃袍僧侶在前行。

大概……有十萬。

十萬佛僧背著巨大的礦石,麵帶微笑,心中無欲,進行著苦修。

秦澤看著這一幕,莫名感覺到心中的震撼!

原來那恢弘的,仿佛神跡一樣的佛宮……

就是這麽多“得道高僧”背負著巨石,用無數時間,無數血肉堆起來的。

秦澤甚至能夠看到,積雪之下的白骨。

活著的僧眾有十萬,在不斷苦修,那麽死去的呢?

這便是佛國的邊境,黃金井。

黃金井外,簡一一看到了一個僧侶,膝蓋破碎,跌倒在地,巨大的石頭將其脊背也壓彎,顯然命不久矣。

但當簡一一靠近,試圖去救那位僧侶的時候,他發現——

僧侶的表情,還是無比的慈悲。

他忽然間就對這種表情有些厭惡了。

“阿彌陀佛,生何歡死何苦?”

帶著慈悲的笑容,這位僧侶死去。

這樣的事情不新鮮,在前往佛國最大雪山的路上,時不時就會發生。

這些僧侶無法背負重量,體能透支,就會死去。

直到死去,因為沒有任何欲望,自然也就不會恐懼。

簡一一觀察了很久,對秦澤說道:

“佛國……有問題。”

這似乎是一句廢話。秦澤也看出來了,佛國問題很多。

“小澤,這些僧人,無欲無求,據說這是佛追求的最高境界……”

“沒有欲望,自然不會受苦。眾生皆苦,是因為眾生皆有欲望,被求不得,愛別離,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貪嗔癡失榮樂所困。”

秦澤絲毫不意外簡媽媽懂佛,這人哪天造原子彈他都不意外。

簡一一說道:

“可這些人,卻全部如同農奴一樣……背負著沉重之物。”

“想來,這些沉重之物,是用來修雪山上那些宮殿的。”

秦澤點點頭:

“是的。沒有了享樂的欲望,自然可以體驗痛苦。”

“反正內心無欲了,便隻能任人擺布。”

“我一直都覺得,擺脫欲望是逃避,戰勝欲望才是正確的做法。”

“很多人可能就是為了不受苦難,想著擺脫欲望來求佛。於是佛奪走了他們的欲望。”

“但沒有欲望後,他們不再追求任何能讓自己愉悅的東西,因為在佛裏,追求愉悅,就是貪。”

“徹底沒有欲望,就讓這群人連承受痛苦,也都一副滿足,慈悲,平安喜樂的樣子。”

簡一一認同秦澤的話。

二人現在看到的,就是無數個“得道高僧”在感受苦難。

苦難與歡愉已然沒有分別。

他們不是不想休息,但想休息的欲望,很快就被定義為“貪圖享樂”。

於是,得道高僧再次背負沉重的巨石……

秦澤與簡一一繼續前行。

簡一一在風雪之中作畫,給自己與秦澤套上了一層“皮”。

這層皮,讓簡一一和秦澤看起來也像是兩個僧人。

秦澤不得不感慨,畫師這個職業,愣是被簡一一玩成了許願機。

想要什麽自己畫就行。

二人偽裝成僧侶,不斷前行,一路上竟然沒有任何阻礙。

因為所有僧侶,都在背負沉重之物,朝著大雪山前進。

他們無暇顧及。

偶爾看到下山前往黃金井的僧侶,也隻是得到對方的慈悲微笑。

既然沒有欲望,為何要戒備敵人?我連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何況外敵入侵?

很快,秦澤與簡一一抵達了佛國第二站。

這一站,還是有不少僧人苦修。

但不知為何……靠近這一站後,很多僧人臉上,出現了別的表情。

這是大量“二階僧侶”所在的地方。

所謂二階僧侶,自然比最早在黃金井看到的一階僧侶等級高出不少。

這個地方,是佛國第二站——色香穀。

黃金井幾乎全是一階僧侶。

這些一階僧侶臉上都是慈悲,但到了二階僧侶這裏……

秦澤看到了些許的變化。當然,大多數僧人還是一臉慈悲,可當他們品嚐美食的時候……

臉上會露出讚歎之色。

可見,他們有食“欲”,換句話說,從絕對的無欲無求,變成了有些許的食欲。

色香穀,是無數僧侶吃飯的地方。

大多數一階僧侶,吃的都是一些難吃到極點,隻能維持體能的食物。

有些食物甚至散發著惡臭。

但二階僧侶卻不一樣,二階僧侶吃的東西明顯更好。

有時候他們也會慈悲的贈與,讓一些過於勞苦的一階僧侶,吃一些好吃的。

他們是會體恤低等級僧侶的。

可偏偏,這些低等級僧侶毫無欲望,他們會慈悲的搖頭,表示自己不追求口腹之欲。

於是那些食物隻能二階僧侶自己吃。

色香穀裏,二階僧侶們會對食物的美味表達出讚歎之色。

簡一一說道:

“這些僧侶,僧袍沒有了黃金色,可見他們是管理者,很奇怪……管理者的欲望居然比最底層的苦力僧人們還要高。”

簡一一感覺到了諷刺。

秦澤卻說道:

“說不定,越往後,越是高階的僧侶們就越像正常人。”

“這其實很好理解,就像現實世界一樣,往往過得最苦,最能吃苦且幾乎不享樂的人……都是底層人。”

“越往上爬,見到的人境界或許也有高的,但也有可能,更像是欲望的奴隸。”

“我們現在見到的僧人,依舊慈悲,隻是多了口腹之欲,但越往後……也許就有越多的欲望,甚至……比現實裏還要誇張。”

簡一一思考了一小會兒。

他看向遠處巨大雪山上的佛國,說道:

“這整個佛國,也許都隻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秦澤注意到……簡媽媽的手指握成了拳。

看起來,他有了戰意。

二人繼續趕路,前往佛國的第三站。

那個地方,叫溫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