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動靜,消失了。

司馬懿愕然呆愣在原地,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到底是誰?”

迷惘之力的灌注,加上破碎的靈魂,讓司馬懿徹底分不清。

而那些被司馬懿召喚出來的,本該屬於秦澤記憶裏的記憶體……

也因為司馬懿的錯亂與迷惘,重歸虛幻。

……

……

門後的世界,讓秦澤有些意外。

當身體沒入門內時,他以為會進入當初旋渦迷宮時看到的場景。

但不是的。秦澤的第一觀感是——鬧騰。

他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條喧鬧的街道。

這是一座城市。

一座和臨襄市很相似的城市,街道上都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流,像是五一國慶時的網紅景點一樣。

秦澤也在人流之中。

而所有人都在爭吵。

這種爭吵,讓秦澤隻覺得刺耳,聒噪。

如果仔細去聽,會發現這些人,全部在爭論一件事——身份。

“我才是一家之主!我才是!”

“我是這個班的老師!我是!你不是!”

“放屁,你說你是你就是?我才是!”

“這個攤位是我的!我的!你們別跟我搶!”

“滾你媽的,你才是在搶,這地兒明明是我的!”

很奇怪,所有人都像是忘記了一些事情,又像是都隻記得一些事情,都在爭論著自己是誰。

而不管他們強調自己是誰……周圍都會有另外一個人反駁,並且說自己才是那個人。

有父子關係裏,強調自己是父親的。

於是兒子反駁:放屁,我才是你爹。

有夫妻關係裏,強調自己是丈夫的,於是妻子反駁,你才是那個被幹的。

這讓秦澤覺得很離譜。

可聽覺上的離譜還不是最離譜的,真正離譜是視覺上的離譜。

幼童司馬懿,青年司馬懿,老年司馬懿,女人司馬懿,老婦司馬懿……

身材魁梧的司馬懿,環肥燕瘦各不相同但都同一張臉的司馬懿……

是的,這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都長著同一張臉,喧鬧的街道上,都是司馬懿。

“這是哪裏?”

這和秦澤以為的意識深處不同。

他並不知道,這個地方,叫裏世界。

在神奇的舊曆能力組合之下,秦澤進入了裏世界,這種能夠進入裏世界的手段,早已經失傳。

沒有人能進入裏世界,甚至連知道裏世界的也不多。

隻在機械之國的初代君王零號的最高級別記憶裏,有過記載。

據說第一任救世主的父親,最擅長的事情,就是侵入裏世界。

許多個時代過後,秦澤靠著舊曆的力量,誤打誤撞,進入了裏世界。

他現在很困惑。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司馬懿?

為什麽這些司馬懿,全部都在……鬧騰?

他們像是在爭奪某個身份的主權。

秦澤一時間有些錯亂。

這個時候,秦澤腦海裏傳來了聲音。

【主人,我好像感應到了我在哪裏……】

這是呂不韋的聲音。

秦澤皺起眉頭,捂著耳朵,周圍實在是太吵了。

其實也有不少司馬懿注意到了秦澤,注意到了秦澤和他們的臉不一樣。

換往常,他們會驅逐秦澤,但今日,此時此刻,他們手裏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爭論清楚,誰才是一段關係裏的“主人翁”。

以至於,他們看到了秦澤,也沒有理會。

秦澤捂住耳朵,又聽到了呂不韋的聲音:

【主人,我的意思是……我的另一半靈魂,我感應到了位置,我給您帶路!】

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

秦澤越發好奇這個地方了,為什麽這附近還有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

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裏?

“你帶路吧,這裏太吵了。”

秦澤開始朝著呂不韋指引的方向走。這一路上,他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司馬懿。

有的司馬懿明明是顧客,卻要爭奪店主的身份。

有的司馬懿是店主,卻在聽到顧客強調自己是顧客後,又開始爭奪顧客的身份。

秦澤漸漸意識到了,隻要有人強調自己的身份,那麽附近的人,就會被帶偏,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於是嚷嚷著自己就是某某某。

理清楚這一點後,秦澤能夠理解了——

為什麽妻子會強調自己是丈夫,老人會強調自己是孫子,兒子會強調自己是爸爸。

這個世界太混亂了,這到底誰是誰?

想到這裏,秦澤靈光一現。

“等等,注入迷惘之力後,司馬懿應該也很迷惘,分不清自己是誰……”

“而這個地方,所有人都分不清自己是誰,都很容易被帶偏,這兩者是否存在對應?”

這麽一想,秦澤似乎對這個世界有一點頭緒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爭奪身份歸屬,沒有人理會秦澤。

秦澤也因此,暢通無阻的前往了一個地方——監獄。

但在前往的過程裏,秦澤發現,一開始,盯著自己的路人司馬懿們,隻是淡淡看一眼,然後就繼續爭論。

但時間久了,司馬懿們看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久。

其中還有一部分司馬懿——目光帶著敵意。

秦澤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因為迷惘,都在爭論身份,無暇顧及我……但或許,迷惘的效果會消退,他們會逐漸清醒過來?”

秦澤加快了腳步,他不清楚,這些司馬懿如果清醒過來會發生什麽。

但既然自己是闖入了門內的一個世界,那按照道理來說,自己是入侵者。

入侵者自然得被驅逐。

好在,秦澤一路上通行無阻,來到了監獄。

監獄裏的犯人和獄警們也在爭吵。

獄警在監獄裏蹲著,犯人在監獄外嚷嚷:

“滾出來,我才是犯人!我才是犯人!”

獄警:

“你放屁,我才是犯人!你別想搶走老子犯人的身份。”

秦澤可以想象,司馬懿現在的精神狀態,肯定很不好。

呂不韋依靠著靈魂牽引,帶著秦澤很快找到了監獄裏的“呂不韋”。

那是一頭惡犬。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秦澤有些懵:

“呂不韋,你確定這是你的另一半靈魂?”

呂不韋既然能夠被指引到這裏,想來,這頭惡犬和他是有關係的。

但他著實困惑,為什麽自己的另一半靈魂,變成了狗。

這狗麵相很凶,像是鬥牛梗那種。但體型很巨大,堪比成年的猛虎。

這也讓這惡犬看著更為駭人。

這個時候,有對麵牢房裏的獄警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麽:

“你們別靠近那隻怪物!它會咬人!凡是被它咬了的!都會感染奇怪的病毒變成另一個人!身體還會發光!!”

獄警拍打著鐵柵欄,神情癲狂,想要警告秦澤。

但當秦澤轉過身,獄警看到秦澤的臉時,頓時露出驚恐:

“原來你已經被咬了!原來你已經被咬了!”

獄警嚇得連連後退,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秦澤起先不明所以……但他漸漸回過味來。

“他剛才說,凡是被它咬了,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看到我後,就斷言我被咬了……是因為凡是被這狗咬了的,都會變成我的樣子?”

“有點意思,呂不韋的這一半靈魂,是條狗,這莫非是司馬懿的一種隱喻?”

秦澤忽然找到了一種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方式的思考方向。

“首先,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被關起來了。”

“這是司馬懿操控記憶的手段,想要限製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

“讓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不能在他的意識世界裏搞風搞雨。”

“其次,司馬懿肯定是被這個靈魂影響了,所以才會將其想象成惡犬。”

“惡犬咬人,會讓人感染,變成另一個人……”

“是不是意味著,惡犬在爭奪這個世界的主導權……讓滿大街的司馬懿,變成滿大街的我?”

秦澤覺得有趣起來。

不過他得佩服司馬懿,居然能夠強行鎮壓住另一半靈魂。

如果自己不進入這個奇特的世界,或許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還真被司馬懿永久控製住了。

“至於被咬的人,或者說被感染的人,為什麽會變成我……這倒是很好理解。”

“因為舊曆層麵的製約,呂不韋約等於我的一條狗……”

一條狗,這三個字讓秦澤更加明白,司馬懿的這個奇特世界裏,呂不韋為何是一條狗了。

“現在,滿大街的司馬懿,都在爭論誰才是某一身份的歸屬。”

“他們看到我的樣子後,也隻是看著,如果這個時候,我將呂不韋的這一半靈魂放出去的話……”

秦澤想到就去做,果斷打開了牢籠的門。

這一瞬間,那個獄警想要報警,但他發現,自己居然是犯人,被關在了牢籠裏。

他很奇怪,我到底是獄警還是犯人?

於是很快,打算拉響警報的獄警,陷入了我到底是誰的困惑裏。

秦澤看著這一幕,越發覺得……迷惘之眼對司馬懿真是絕殺。

對其他任何人,都不會如同司馬懿這樣的誇張。

因為司馬懿意識裏,不屬於他自己的記憶太多了。所以才讓所有人忘卻了身份歸屬。

而更讓秦澤欣喜的是——呂不韋的另一半靈魂,那隻惡犬,看著極為凶惡,可在秦澤將其放出來後,它溫順的低下身子,搖著尾巴。

這一幕讓還在困惑自己是誰的獄警,都懵了。

“你是誰?它為什麽……那麽聽你的話?”獄警司馬懿忍不住問道。

秦澤原本想脫口而出:我是司馬懿。

但他頓了頓,發現這個世界的邏輯不能這樣,他說道:

“我是秦澤。”

獄警勃然大怒:

“放屁,我才是秦澤!”

秦澤很滿意,沒有爭辯,然後打開了牢籠,讓那隻惡犬開始咬獄警。

“如你所願,你是秦澤。”秦澤看著獄警被撕咬,一臉淡定。

他已經有些明白,這個世界的玩法了。

這個地方……的確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地方。這裏很可能,可以修改司馬懿的某些參數。

被咬的獄警,很快變成了秦澤的模樣,還散發出金色的聖光。

他看向秦澤時,表情平和:

“是的,我是秦澤。”

秦澤點點頭:

“走吧,你自由了。”

獄警司馬懿,哦不,獄警秦澤一臉平安喜樂的態度,走出了監獄。

不多時,監獄裏不斷傳出被撕咬者的哀嚎,而很快,哀嚎又一個個消失。

很快,一監獄的司馬懿,都變成了一監獄的秦澤。

犯人秦澤,獄警秦澤,朝著喧鬧的街道走去。

真正的秦澤沒有放任惡狗自由行動。

“這個世界的司馬懿太多了……而且迷惘的壓製效果在減弱。”

“恐怕司馬懿恢複清醒過來,我就得離開這裏,如果隻是這樣去任由呂不韋咬人,擴散速度太慢了。”

“我得思考思考……有沒有更為關鍵的司馬懿。”

去感染這些“父親司馬懿”“打工人司馬懿”“勞模司馬懿”“中層管理司馬懿”“老師司馬懿”“獄警司馬懿”等等,自然是一方麵。

但要徹底在這個世界驅逐自己之前,幹一番大事,還得尋找一個關鍵人物。

秦澤很快想到了,自己在旋渦迷宮裏,那個巨大的,無數記憶碎片拚湊的“蠅眼”裏的一些場景。

於是,他開始朝著台球室走去。

無數個故事裏,各種各樣的司馬懿,都在台球室裏,遇到了喬薇。

秦澤倒是沒想過要把這個喬薇變成自己,但他就是覺得,也許見到這個喬薇,會很有趣。

……

……

台球室在市中心。

很難想象,這座城市的正中心,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通八達的台球室。

秦澤不得不感歎,當年司馬懿肯定是被喬薇反噬了,才讓喬薇有如此高的地位。

台球室裏的情況也很邪乎,無數司馬懿在爭辯自己的身份。

但隻有一個女人,散發著比那些被感染的秦澤還要誇張的聖光。

在整個台球室最中心的位置,孤獨的打著台球。

這畫麵太魔性了。

周圍一群司馬懿,像是一群保鏢或者一群奴仆一樣。

當秦澤出現的時候,那個發光的喬薇看了一眼秦澤,頓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入侵者?”

聽到入侵者三個字,秦澤登時起了殺心。

他不會對真正的喬薇有殺心,但這畢竟是假的喬薇。這個喬薇甚至不認識自己。

可喬薇接下來的反應很讓秦澤意外:

“太好了!我見到這群家夥已經惡心了都,總算見到不一樣的人了!”

不待秦澤說什麽,喬薇說道:

“你是不是在找神?”

神?

秦澤並不知道,司馬懿在自己的所有分身腦海裏,都構建了一個神。

神才是裏世界的絕對主宰。

秦澤皺起眉頭:

“誰是神?”

“太好了,你果然是入侵者,不然你不可能不知道神的存在,神是所有人的主人,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喬薇放下球杆,朝著秦澤走來。

她來到秦澤身前,忽然說道:

“你看著果然比這些人的臉順眼多了。你這張臉,我很喜歡。”

“是嘛。”秦澤雖然沒有放下警惕,但這句話還是讓他很受用。

喬薇說道:

“我的地位還算不錯,算是極少數能夠聯係神的人,幹掉他,你就可以摧毀這個世界。或者掌控這個世界。”

秦澤輕咦道:

“你和這個世界有仇?據我所知,你在這個世界地位應該很神聖。”

喬薇說道:

“抱歉,我不喜歡一個有著至高神的世界。”

這很喬薇!秦澤絕對相信,這是喬薇能說出來的話。

“我的地位不上不下的,我的確被這裏這些長著同一張臉的家夥們喜歡,甚至崇拜,但我對這個世界的操控權利很小。”

“且我總是會強製出現在台球室裏。”

“這個世界還有一個家夥,在掌控著所有人的意誌,那就是神。”

“正常的世界,不該有這樣的存在。我也很清楚,我算是被困在了一個不正常的世界裏。”

秦澤隻能感歎,不愧是喬薇,哪怕隻是司馬懿記憶裏的喬薇,也絕對是一個強者的思維和心態。

“如果你要殺了神,我可以聯係他,我說了,我是極少數,可以聯係神的人。”

秦澤樂了,他現在大概能理解了,這個世界存在很多隱喻。

而所有司馬懿都陷入了一種迷惘困惑裏。

此時此刻,喬薇的反骨也生出來了。

秦澤笑道:

“那我們便聯手,幹掉這個世界的神!讓你來做那個至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