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廢墟的黑荊棘安保公司內,到處是燒灼的痕跡和破碎的事物,但沒有一點聲音,就像是一座墳墓。

過了幾分鍾,倫納德·米切爾的身體動彈了一下,眼睛緩慢睜開。

他看見坐在查尼斯門門口的戴莉,看著她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坐在那裏,背靠著查尼斯門一動不動。查尼斯門靜靜的關著,在這片廢墟之中顯得格外靜謐。

倫納德四周望了望,沒有看見克萊恩在哪裏,他的心中油然浮現出一絲驚慌。

“戴莉女士,克萊恩、克萊恩在哪裏?我們贏了,對吧?克萊恩,去休息了吧?”倫納德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顫抖。戴莉背靠著查尼斯門,沒有回應倫納德的問題。過了一會,戴莉才抬起頭,倫納德看見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倫納德頓時顫抖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麵前的戴莉。

“他拯救了廷根。”戴莉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在查尼斯門後麵,和真實造物主的神降容器在一起。”

不……倫納德的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單詞,他踉踉蹌蹌半爬半走地來到查尼斯門前,用自己的雙手輕輕的貼著冰冷的查尼斯門。

克萊恩甚至連屍體都沒能留下。

他不斷地在周圍麻木的搜索著克萊恩的屍體,但最終還是隻能接受那無法改變的結果。他掀開一塊廢墟,卻看見了三根燒焦的手指。

倫納德雙腿一軟,跪在了原地,碧綠的眼睛內滿是痛苦,一滴又一滴的淚水劃過了他的臉龐,洗掉了血汙,洗掉了灰塵。

他側耳傾聽了兩秒,忽然半趴下去,怒吼一聲,握緊拳頭,重重捶向了地板。

咚!咚!咚!

倫納德不斷流淚,不斷捶著地板,悲痛裏多了明顯的仇恨意味,多了明顯的自我嫌棄感。

“廷根的故事結束了,但一篇好的故事是不會結束的。”

0-08在地上書寫著,因斯·讚格威爾喝下了調製好的魔藥,正在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外溢的靈性。他的身體變得更加年輕了,就算是之前所受到的傷勢也在迅速恢複,很快,他就顯得年輕又健壯。

“無名的英雄拯救了廷根,離開了黑夜教會。他的名字隻會被寥寥幾人所記住,終將不為他人所知。”

“因斯·讚格威爾達成了自己的夙願,成為了半神。但因斯·讚格威爾不知道的是,世間萬物一切皆有定數,宿命輪回、輾轉不息。”

“每個人都必將會被自己所選擇的宿命碾碎。”

“你確定要這麽寫?”高維俯視者拿著被自己的非凡特性徹底汙染了的0-08,對著一邊被祂邀請來看戲的宿命之環說道。剛才在高維俯視者的耳邊提供了兩句謎語的宿命之環點點頭,高維俯視者隨即提筆添上了最後一句:

“所以,貝克蘭德的故事即將開始。”

祂看著躍躍欲試的宿命之環,“嗬嗬”的笑了一聲。

又騙上賊船一個。

……

克萊恩從睡夢之中驚醒,下意識的直起了身體。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周圍,發現所見之物都非常的陌生。

“這是哪?”克萊恩喃喃自語著,他看見自己的右手被白紗包裹,大臂的斷裂處的骨骼也被細細的處理過了,這種手法就像是一位專業的醫生,讓他手臂上的痛感大大的減少了。

“您醒了,眷者閣下?”A先生關切的看著克萊恩,對著他輕聲說道:

“歡迎來到貝克蘭德,莫雷蒂先生。”

啥?

克萊恩頓時有些瞠目結舌,他看了看周圍,映入眼簾的正是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色——雖然這麽描述極光會有些怪,但是克萊恩真的從這個極光會的駐紮點看出了一種寧靜美好、宛如他穿越之前的生活狀態。克萊恩注意到,在自己的房間之外匆匆走過的大多數都是工人和平民,而在他們之中非凡者的數量也極少。

這看起來就像是一副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出現的畫麵。克萊恩注視著自己麵前那些工人的樣貌和穿著,不禁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情況:在這些明顯是平民階級的人的手中,竟然拿著一些雖然破舊、但是看上去卻很整潔幹淨的書籍。

教育在這個時代是難以普及的東西,就算是有著良好家庭條件的平民,也未必能夠為自己或是自己的孩子提供一份優秀的教育條件。而這裏的工人們竟然都在學習需要花錢才能學習的知識?

A先生明顯是注意到了克萊恩的神情,他輕輕的笑了一聲,對著自己麵前的克萊恩說道:“這是主賜予我們的啟示,多虧了主,以及另一位眷者閣下的指導。我們紮根於平民之中,將主的信仰播灑在平民之中。”

“……是高維?”克萊恩有些疑惑,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這裏會有著如此的氛圍,畢竟克萊恩知道,高維和他來自另一個世界,來自一個隻屬於他們的世界——這些“教室”的構成就和自己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一模一樣。

“沒錯,是高維閣下。”A先生確信的點了點頭:“我之前受眷者閣下的命令,準備前往迪西海灣,向著南大陸的方向進發。沒想到在路過廷根的時候我卻發現了吾主的神性,嗯,在吾主神性踹您的地方還有一個拿著邪神神像的‘女巫’。”

……話說極光會的神使說魔女教派是邪神真的好麽?

“女巫?”克萊恩有些疑惑,下意識地跟著A先生複述道。A先生確信的點了點頭,對著自己麵前的造物主眷者說道:“我發現,這個女巫似乎和高維閣下認識,再加上她拿著魔女邪教徒的神像,我就將她順手帶回來了。”

“她叫什麽名字?”克萊恩有些好奇的問道。

“特莉絲。”A先生對著自己麵前的眷者閣下說道:“她是魔女教派的成員特莉絲·奇克,不過在我們等人的勸導之下,她已經迷途知返,願意皈依我主。”

……

水仙花街2號,梅麗莎坐在單人沙發位置,反複研究著手裏的三張門票,研究著上麵的文字,研究著印製好的日期和座位號。

班森坐在她的側麵,含笑看著專注的妹妹,身體姿態非常地放鬆。

忽然,他們聽到了門鈴被拉響的聲音,叮當,叮當。

梅麗莎望了一眼在廚房忙碌的女仆貝拉,隨手拿著那三張門票,略顯疑惑地起身,小步快跑地來到門邊。

她的黑發比以前潤澤了許多,臉龐不再消瘦,多了好看的血色,褐眸更是晶亮有神。

擰動把手,拉開房門,梅麗莎愣了一下,因為她並不認識來訪者。

這是位墨發碧瞳的年輕男子,長相很是不錯,但臉色異常蒼白,眼睛裏藏著濃濃的悲傷。

“請問你是?”梅麗莎迷茫地問道。

倫納德專門在白襯衣外麵披了件黑色正裝,聞言沉啞地回答道:

“我是你哥哥克萊恩的同事。”

梅麗莎心頭忽地咯噔了一下,本能地墊腳望向倫納德的身後,但什麽都沒有發現。

她嗓音莫名有些顫抖地問道:

“克萊恩呢?”

倫納德閉了下眼睛,吸了口氣道:

“很抱歉,你的哥哥克萊恩為了拯救一些人,死在了一位凶惡的罪犯手上,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梅麗莎的眼睛一點點睜大,身體微不可見地搖晃了幾下,手中那三張門票無力滑落於地。

它們正麵朝上,有《伯爵歸來》這出戲劇的名稱。

“他的屍體呢?”班森的手微微的顫抖,他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麵前,對著自己麵前的倫納德問道。倫納德看到班森的眼中有著一些血絲,這些血絲向著瞳孔中央攀附著,讓班森的眼睛顯得有些紅。

“抱歉……”倫納德痛苦而又自責的閉上了眼睛:“我們沒能留住克萊恩的屍體……”

倫納德知道,克萊恩和真實造物主的神降容器被一起關入了漆黑冰冷的查尼斯門——在真實造物主的汙染和門後的死亡氣息之下,他甚至都留不下自己完整的屍體。在貝克蘭德教區派來專門的處理人員之前,就算是想要進入查尼斯門之中收斂克萊恩的屍體,也做不到。

在沒有專業的人到來之前,貿然進入可能充斥著汙染的查尼斯門就是送死。

梅麗莎的身體軟了下來,她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她看著自己麵前流露出痛苦之色的倫納德,眼前緩緩地被黑暗遮蓋。

……

廷根的故事結束了。

沒有人受到傷害,所受傷的隻有一個年輕的值夜者和他的同伴們,以及一對眼睛哭紅了的兄妹。高維向著極光會的莊園走去,神情嚴肅,腳步輕快。等他快到克萊恩的房間之前,才特意將自己的腳步放緩,緩緩的用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門。

“克萊恩?”

高維用著低沉的聲音對著克萊恩說道。克萊恩轉過頭,看向了依靠在門框上的高維。高維快走幾步,走到了克萊恩的窗前:“老周,很高興見到你還活著。”

克萊恩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他看著自己麵前的高維,輕輕地說了一句:“很高興見到你,老高。”

高維坐在克萊恩的床前,靜靜的聽著克萊恩講述了廷根市所出現的情況。高維傾聽著,默默地點了點頭:“你這邊發生了不少事情啊……”

“總之,黑夜教會這邊是不能待了。”克萊恩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麵前的高維緩緩的說道:“現在我在黑夜教會的眼中可能如同叛變。唉……或許在正神教會的非凡者眼中,念誦出了真實造物主的尊名,就等同於被‘汙染’了吧。”

“那是值夜異教徒的偏見!”A先生有些憤懣的說道,不過在高維一眼掃過去之後A先生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高維看著克萊恩,緩緩地對著他,安慰著克萊恩:“這樣,克萊恩。既然你現在不能回黑夜教會了,你要不要先在這裏待著?嗯,你得想一個假名,最少讓你在貝克蘭德有著足夠的能力活下來。”

“貝克蘭德……”克萊恩無意識的輕輕敲著自己的床沿:“老高,我可以做什麽樣的職業?”

“考慮到你的非凡職業,你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偵探。”高維·亞伯拉罕緩緩的對著克萊恩說道:“我們這邊還會給平民階層提供教育和人道主義援助,以此作為理由,你也可以回到這裏和我們交換情報。”

“這是不是有些……”克萊恩有些猶豫。

“等你成為了偵探,我們這邊可以給你提供工資和住處。”

“謝謝你,老高。”克萊恩的心情好了不少。

高維咳嗽了一聲,對著自己麵前的克萊恩嚴肅的說道:“克萊恩,你可看見之前是誰襲擊的你們?我懷疑,能夠持有……咳,我懷疑能夠使用0級封印物的人不會將目光限於廷根,我懷疑,他的下一步行動就會選擇在貝克蘭德。”

“我們需要知道謀殺者的信息,來借此作出預判。陰雲的上方往往還是陰雲。克萊恩,我們可能已經被一個巨大的陰謀包圍了。”

“我看到了。”克萊恩眼神發冷,對著高維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是因斯·讚格威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