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點出去吧。”
看著這扇覆蓋著冰雪的巨大門扉,一旁的夏塔絲握了握拳頭,語氣之中無法避免的帶上了幾分焦急。但是身邊的苦修士斯諾曼卻橫移了一步,擋住了夏塔絲想要往光門跨步而去的背影。
“等一下。”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做出了某樣抉擇。
“怎麽了?”出於對同伴的信任,夏塔絲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急躁,轉頭看向了自己麵前的斯諾曼。
“主給了我啟示。”
斯諾曼沉下聲音,眼神一個接一個的掃過周邊的幾人:“主問我,在外界的時間過去了如此之久的情況下,我們如果從這本書中脫離之後會遇到什麽?”
夏塔絲原本激烈的熱血在聽到斯諾曼的這句話之後卻是突兀的沉了下來。她略微張了張嘴,看向了眼前的斯諾曼。
他們自從現實世界脫離開始進入到這本書中之後,已經過去太長太長的時間了。
他們在書中有的時候在沉睡,有的時候則是在書中的世界進行著探索。但是無論如何,就算是他們之中來到格羅塞爾遊記之中時間最短的魯恩士兵龍澤爾·愛德華也在來到這本書中之後過了有一百多年的時間。
而在他們身上,時間的流逝更是以千年為計算。序列五的生命雖然比他人漫長,但是也並無本質上的差別。
而千年更是一個可以讓半神也在時間的流逝之中悄然溶解的時間。
就像是戳破了一個夢幻的泡沫一般,一邊一直處於沉默之中的莫貝特·索羅亞斯德忽然如夢初醒。他有些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腦袋,宛如夢囈一般的說道:
“外麵離我來到書裏的這個時代已經有一千年了……”
莫貝特雖然沒有說出一個準確的年份,但是在他這句話脫口而出的同時,其他人的心中都突然一涼,連擊敗了“北方之王”尤裏斯安的格羅塞爾的情緒都不再那麽高漲。
既然如此,那他們在脫離了這個世界之後會遇到什麽?
時間的流逝會作用在他們的身上,在頃刻之間將他們鮮活的生命燒至灰燼。
“那我們該怎麽辦?”夏塔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眼神之中寫滿了焦躁。他們已經花費了如此之長的時間走到了這裏,現在卻又告訴她,他們沒有辦法從這個囚籠之中逃出?
毫無疑問,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情。時間就像化作了一道囚籠,無情的劃開了兩側的界限。
“……不。”
苦修士斯諾曼沉默了片刻,對著自己麵前的夏塔絲說道:
“主說,我在這裏堅守了漫長的時光,祂允許了我對他的懇求——你們不需要信仰祂,祂會恩賜給你們新的人生。”
“還有這種事情?”聽到“恩賜”二字,夏塔絲笑了一聲:“那位獨斷專行的神什麽時候有這麽好心了?”
她依舊在心中留有對於遠古太陽神的恨意與偏見,畢竟無論是之後到來的哪一個人都告訴她:屬於精靈的風暴已然暗淡,而這風暴當時就是死於遠古太陽神之手。
沒有人會對著毀滅了自己信仰的神俯首稱臣。
因此在“風暴”途徑特有的暴躁性格下,夏塔絲毫不留情的對著自己麵前的斯諾曼苦修士說出了這樣的話。
“夏塔絲,你不該這樣的。”莫貝特拉了拉夏塔絲的手,對著她說道:
“我知道你們的信仰不同,但是斯諾曼也想我們活下來,他不希望我們出事——你說的話有點過分了,夏塔絲。”
看著莫貝特的眼神,夏塔絲的眉目之間略微柔和了一些。這位倔強的精靈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高傲的精靈低下了自己的頭。
“抱歉,斯諾曼。”
在聽見夏塔絲這位性格火爆,脾氣暴躁的精靈這麽說之後,在場的其他人才在心中鬆了口氣,不過還不待他們放下心來,莫貝特卻聽見自己身邊的夏塔絲繼續認真的對著斯諾曼說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很抱歉,我並不接受你的主對於我的恩賜。”
“夏塔絲!”莫貝特語氣一頓,不知道該怎麽勸說這個自己曾經愛慕過——現在也依然愛慕的精靈。
他在這漫長的時間之中已經弄清楚了眼前的夏塔絲在下定了決定之後會變得有著多麽的倔強。而精靈的驕傲在她的心中更是至關重要的事情,恐怕就算是死亡也沒有辦法改變夏塔絲此時的想法。
斯諾曼點了點頭,顯然是對自己的這位同伴的態度早就有所預料。他抿了抿嘴唇,沒有去勸說,而是對著剩餘的幾人說道:
“主會將你們帶到他的國,讓你們失去的生命重新歸來。”斯諾曼沉默了片刻,“你們不是主的信徒,所以無法停留在主的國。”
說罷,斯諾曼補充了一句:
“我會帶你們一起離開主的國度。”
聽到這句話,莫貝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斯諾曼,忽然知道眼前的斯諾曼究竟做出了怎樣的犧牲。
他是來自於第四紀的所羅門帝國的貴族,他知道對於這樣有著虔誠信仰的人來說,能被神靈允許進入神國是一件多麽困難、在心中多麽榮譽的事情。
想必斯諾曼應當是在和自己的信仰的神做出了某些交流之後,才讓神靈降下了屬於祂的恩賜。
呼……莫貝特·索羅亞斯德深呼出一口氣,鼓起了膽子,握住了自己身邊的夏塔絲的手。
夏塔絲撇了自己身邊的莫貝特一眼,沒有更多的反應。斯諾曼同樣並沒有繼續去勸誡他身邊的夏塔絲,隻是對著其他人繼續講述:
“格羅塞爾,主的神國現在已經包括了你曾經信仰的那位巨人王的國度。如果你願意改信我主,那麽主會特許你回到巨人王的王庭——那個時代都已經變成了曆史,主也剛剛醒來,整片大陸都被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龍澤爾、莫貝特,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樣。”
斯諾曼吸了一口氣:“如果你們想要擁有留在主的國度的機會,隻要信仰主就可以留下——主剛剛蘇醒,現在需要更多的人來建設新的國。”
一邊的莫貝特沉默著,而他身邊穿著一身黑色鎧甲的魯恩士兵龍澤爾則是陷入了恍惚之中。他看著自己麵前的斯諾曼喃喃自語道:
“新的國度?”
“我又該去什麽樣的地方?”
“我又能去什麽地方?”
龍澤爾的心中有些掙紮,要說他信仰“風暴之主”的話,那麽在他聽聞莫貝特·索羅亞斯德和苦修士斯諾曼在先後對他講述了有關於‘風暴之主’和當年的那位“遠古太陽神”之間的曆史之後,他的信仰也在這百年間逐漸破碎、幻滅。
他並不介意自己再去尋找一位新的神靈來信仰。
對他來說信仰並不隻是自發的虔誠,在其中也有著一份心靈的慰藉。
就像是在戰爭之中,他為了不讓自己恐懼戰爭,害怕死亡,他便讓自己信仰了風暴之主,借助著風暴的教義讓自己變得英勇,變得無畏。
過了片刻,龍澤爾才聲音沙啞的對著自己麵前的斯諾曼苦修士詢問道:
“你所信仰的那位全知全能的神,創造一切的主現在叫做什麽名字?”
聽著龍澤爾的話,斯諾曼張開雙手,鄭重的對著自己麵前的龍澤爾說道:
“主的眷者、主的神使格爾曼·斯帕羅來到了書中,告訴了我主現在的尊名和神名。”
“祂是全知全能的神,創造一切的主;祂是一切偉大的根源,所有生靈的墮落自性。”
“在不能知曉祂的偉大的人的口中,隻稱呼祂為真實造物主——主開辟了人類的時代,也重新從混沌之中歸來。”
真實造物主……知道這個名字的莫貝特·索羅亞斯德以及龍澤爾·愛德華臉上都多出了些奇異的神色。不待兩人詢問,斯諾曼就虔誠的繼續說道:
“主傳下了神諭,祂會在祂的地上神國建造出一個沒有悲傷的國度,在主的光芒照耀下不會有人用暴力宣泄罪惡。”
“而占據了太陽的偽神現在也露出了它猙獰的麵容,公然向著所有生靈舉起了屠刀。而主也重新歸來,在曾經背叛過祂的王的簇擁下重新登臨人間。”
“而在主的神國之中,主救下了那些在災難之中流離失所的人們。主和幾位同樣屬於古老年代的神一起從失落於曆史之中的白銀城開始重新給那裏的人們傳播信仰。”
“這件事情,主的眷者應當也是知道的。”
斯諾曼堅定的講述著,用自己堅毅的眼神看向了不遠處的克萊恩,句句都鏗鏘有力。克萊恩則是心中茫然,不清楚真實造物主是在什麽時候成為了被其他神靈承認的正神。
你在說些什麽,我不知道啊……克萊恩雖然在心中有些瞠目結舌,但是他卻依舊保持著表麵上的冷靜。他看著眼前的幾人,身體略微晃動,看上去就像是在做微不可查的點頭,但是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回應。
斯諾曼將自己的眼神收回,不再看著自己麵前的克萊恩。他看向了眼前的幾人,等待著他們的回答。
“格羅塞爾想跟你們一起走。”格羅塞爾率先做出的決定,他用憨厚的聲音對著自己身邊的幾人說道:“巨人王庭已經消失了,這就說明巨人失敗了。”
說到這裏,格羅塞爾的語氣之中意識竟然有些傷感。他看向了自己麵前的斯諾曼苦修士:“格羅塞爾想要回到衰敗森林去看看那裏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相比於那些天性殘暴的巨人,格羅塞爾身上的理智顯然要更多、“人性”更豐富。同樣的,他也在格羅塞爾遊記之中待了很多年的時間。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要麽是信仰變得更加根深蒂固,要麽就是信仰在時間的消磨之下逐漸消散。斯諾曼和夏絲塔是前者,而格羅塞爾和龍澤爾則是後者。
至於莫貝特?他當時信了一點的也就是所羅門皇帝,天使家族的人大多知道“褻瀆”的神之途徑。
“我也願意信仰真實造物主。”
龍澤爾笑了一聲,但是在這爽朗的笑容之中卻隱藏著些許苦澀:
“現在就算是我回到貝克蘭德,回到魯恩,我也不再能找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甚至我連我的後代在什麽地方、我還有沒有多餘的後代我都不清楚。”
“雖然這樣說起來可能會顯得我的信仰不夠虔誠,但是我想要一份能夠堅定我自己意誌的信仰,讓我不會完全失去以後的方向。”
聽著龍澤爾真誠的話,斯諾曼點了點頭,在自己胸口處點了一個十字。
“願主保佑你。”
“那你呢,莫貝特?”
莫貝特抬起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用手握住了和自己隔了一個身位的夏塔絲的手,略微用力、將夏塔絲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我在書裏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