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抬步往院落走去, 在半路之中的時候卻似有所感地往回看去。

隻看到盛京的冬日飄拂的雪中,他仍然站在原地,並未離開, 隻是找了棵柳樹, 此時正倚在上麵,看著姿態有點兒懶散。

他其實並不是很適合白衣, 看上去冷清太過, 與他本人是截然相反的氣質。

現在孤身站在雪地之中的時候, 就更是如此。

其實他們中間已經隔了一點兒距離, 但是沈初姒還是覺得……他好像還在原地看著自己回去。

沈初姒其實一直看人很清,謝容玨現在周而複始地問及因果, 又或者是現在雪地之中有意的相見,她並不遲鈍,隻是現在這樣, 實在是像極了心血**的玩弄, 畢竟當初分明是他自己所求。

既然是心如磐石,生來薄情,又何必事後如此。

沈初姒眼睫顫動了一下,隨後轉身,未在停留。

蒲雙看到沈初姒撐著傘從雪中走回, 連忙和梨釉兩人迎上去。

蒲雙用帕子仔細擦拭了一下沉初姒鬢邊的雪, “剛剛下了雪, 我和梨釉還想著要不要給殿下送傘去, 又怕驚擾了殿下靜思, 這傘……”

梨釉和蒲雙兩人都是帶著一點兒疑惑看著沈初姒手上拿著的傘。

沈初姒的指尖動了動, 然後抬手將傘收起。

“撿的。”

梨釉和蒲雙兩人對視一眼, 知曉殿下這是不願多談了, 也沒有再開口,隻是提燈將沈初姒引進屋內。

屋內的暖爐還在燃燒,映照著雪白的牆壁是昏黃的色澤。

雪球原本蜷縮在暖爐旁晃動著尾巴睡覺,大概是聞到了沈初姒身上的味道,眼睛瞬間就睜開了來,站在原地伸了一個懶腰,才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雪球原本大概是想在沈初姒裙邊蹭一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日卻在咫尺之距邊停下了步子,轉而朝著她輕聲叫了兩聲。

梨釉有些驚奇地看著,“平日裏雪球可是看到殿下就湊上前去,怎麽今日好像不大願意的樣子?”

沈初姒俯下身去用手想要碰一碰雪球的腦袋,它好像也並不是很願意的樣子,耷拉著頭,好像是在無聲的抗議。

“或許是因為殿下身上,”蒲雙沉吟片刻,“沾了別人的味道,而雪球並不喜歡。”

沈初姒聽到蒲雙的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下。

她抬手點了點雪球的腦袋,用手指蹭了蹭它頭上細軟的絨毛,“還算是有良心,看來你之前,沒有投敵啊。”

雪球不情不願地哼了兩聲,然後縱身一跳,直接就跳到了沈初姒的腿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躺下,蜷縮成一團,然後尾巴晃來晃去的,掃過沈初姒的手腕。

沈初姒摸了摸懷中貓的脊背,抬眼看向梨釉和蒲雙,“你們先出去吧,我看會兒典籍,等到洗漱的時候再喚你們進來。”

兩人點頭應是,蒲雙抬步將置於桌上的燭台放到沈初姒手邊的小幾上,然後就隨著梨釉一同離開了寢屋。

沈兆在布置這間屋子的時候,書房裏麵就放了不少雜談話本,還有些誌怪遊記,大多都是按照沈初姒的喜好來布置的,沈初姒昨夜看了一本有關西羌那邊的遊誌,隻看到了一半就覺得有點兒倦意,沒有再接著看下去。

西羌是毗鄰鄴朝的國度,那邊的人大多以武為尊,西羌與鄴朝的關係不算是好,尤其是西羌地處草原荒漠之中,時常缺少糧食和布匹。

所以騷擾鄴朝邊境也是常有的事情,即使是邊境有梓州節度使坐鎮,也常受其害。

西羌的新闕王即位之時不僅會繼承先王的王位,還會繼承先王的妃子,那邊以武為尊,老闕王大多都不是老死或者是病死,多半都是被自己的兒子甚至是孫子殺死,王權更迭極為快,坐不滿一年王位的闕王都不在少數。

沈兆重病之時,新的那位小闕王就是親手殺了自己的父王,踏著自己父兄的鮮血,一步一步坐上了闕王之位。

沈初姒好像聽旁人說過這位新的小闕王的名字,名叫獨孤珣。

在傳言中,這位新任小闕王體內流著一半中原的血,自幼備受欺淩,所以養精蓄銳,不露鋒芒,蟄伏多年以後才一朝殺盡仇家。

心性非常人可比。

梨釉此時在門外拿著那柄傘,小聲問蒲雙道:“蒲雙姐,殿下好像並不願多談這把傘的來曆,那這把傘我們應當怎麽安置啊?”

蒲雙看著梨釉懷中抱著的傘,這把傘做工精致,看著還像是嶄新的,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味,她反問道:“你覺得殿下今日應當是遇到了誰?”

“殿下就隻出去這麽短短距離,遇到的人我怎麽想都應當是想到的,”梨釉撇了撇嘴,“殿下又不願意談及,還能有誰,想來就是那位鎮國公世子了。”

蒲雙毫不詫異地輕輕挑了挑眉毛,“你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麽久,可看到過殿下對誰表現出特殊的喜好?這麽多年以來,其實也就是那位世子一人,自然是不能隨意處置,這把傘……就暫且先放在庫房吧。”

梨釉點點頭,擦去了傘麵上沾著的雪,轉身往庫房走去。

*

遠陽伯府現在上下氣氛凝重,新帝下詔讓遠陽伯夫婦兩人前往宮閨一趟,回來之後兩個人都是麵色不好,連帶著府中奴仆都是戰戰兢兢。

遠陽伯和遠陽伯夫人此時現在於廳堂之中踱步,片刻之後遠陽伯才沉著聲開口:“你平時日就是將雲瑤那丫頭嬌慣壞了,就算是那九公主現在再如何失勢,她也依然是公主殿下,皇室女!就算是陛下再如何不喜她,總歸也要掛念著她是皇室女的身份!”

遠陽伯夫人是先帝長姐,亦是沈琅懷的姑母,聽到現在遠陽伯對自己說話這般不客氣,也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你莫要忘了,本宮也同樣是皇室女,你現在這樣的態度,當真以為若不是本宮,你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遠陽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語氣稍緩:“陛下今日在殿中和我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新帝待人向來都留有情麵,但是今日就差點兒將雲瑤做的事拋到咱們麵前了,這是在為誰出頭顯而易見,你也不是不知曉,就連你這個姑母的麵子都半點沒有顧忌。”

“一個小輩而已,雲瑤不也同樣是陛下的表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遠陽伯夫人咬牙,“我好歹也是他的姑母,我從前前往太後宮中時,分明見得這位新帝對九公主態度極其惡劣,哪成想現在居然還要替她出頭!”

“罷了罷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遠陽伯輕聲歎了一口氣,“隻希望此事,不會對雲瑤兄長的仕途有影響,新帝向來公允,應當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他,你也早些去和雲瑤說吧,安撫著些她。”

……

夏雲瑤因為是先帝長姐所出,又是皇家孫輩之中第一個出生的女孩,所以被已故去的先太後提議,一出生就被特封為郡主,封號洛寧。

京中如她這般有品階的貴女並不多,所以平時裏在京中宴席之中,她都是被簇擁和奉承的那一個,所以也自然養成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性子。

她此刻坐在梳妝鏡前,看到自己在鏡中的相貌,隨口問身邊的丫鬟道:“你瞧著本郡主生得美嗎?”

原本靜默著站在一旁的丫鬟連忙躬身,回道:“郡主相貌出眾,自然是盛京城中大家都知曉的事實,不然遠陽伯府成日裏也不會有這麽多世家郎君想來求娶了。”

夏雲瑤聞言撫上自己的臉,看了看自己額心描著的花鈿,“既是如此,那你說謝容玨怎麽就……不識得我呢?”

這話丫鬟哪裏敢接,雙腿略微顫動,靜默了不過片刻,連額邊的冷汗都要沁出來了。

她差點兒準備下跪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夏雲瑤放下自己的手,聽到門外傳來遠陽伯夫人的聲音,“雲瑤,是我。”

夏雲瑤以為遠陽伯夫人現在來應當是為了自己的婚事,麵上閃過一絲喜悅,朝著身邊丫鬟抬了抬下巴,“去開門。”

可是等到遠陽伯夫人走近之時,夏雲瑤卻發現自己的娘親臉上並不是什麽喜悅的神色,反而帶著一點兒鬱色。

“娘?”夏雲瑤不解,“是沒有和鎮國公府談攏嗎?不是說好了若是產生了什麽其他話,我到時候多帶些嫁妝就是了,憑借我們家的家世,鎮國公府應當不會不願意吧?”

遠陽伯夫人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歎了一口氣,“我見過鎮國公夫人了,此事還不著急,不過原本你也快與那位世子相看了。”

“怎麽不急,”夏雲瑤不滿,“娘親也應當知曉我現今在盛京貴女之中,也算是年紀大的了,此事早些定下來也好,免得日後鎮國公更為中意李氏女。”

遠陽伯夫人坐在原地靜默了片刻,“今日往後,你就待在這院中,待滿整整一個月,不要出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禁足了。

夏雲瑤一下子並沒有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時,臉上都是詫異之色,她在家中向來備受寵愛,什麽時候被禁足過?

“娘?”夏雲瑤聲音略尖,“不是要相看嗎?為什麽要禁足我?”

遠陽伯夫人預料到她的反應,抬手讓屋中侍女全都退避一二,待到屋中隻剩下她們兩人之時,她才緩緩開口:“今日新帝傳召讓我與你父親進宮,你當知曉你這位表兄的,從來都待人妥帖,多留有情麵。但是他今日,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懲戒於你,就算是想裝糊塗都難。”

“九公主就算是再如何,也都是當今陛下的皇妹,你那日前往仁明巷,想來是被陛下知曉了。禁足你,娘親心裏也不好受,但是這實在是不得已的事情。”

遠陽伯夫人輕聲安慰,“你的婚事,娘親仍然會為你張羅著,隻是這段時日要委屈委屈你,等你出了禁足,娘親就安排你和那位世子相看。”

“至於那位公主,西羌使臣和新任小闕王即將進京,早就有了和親的想法,她沒有母族,日後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陛下現在護著她想來就是因為此事,你又何必急於一時。”

夏雲瑤久久沒有應聲,遠陽伯夫人知曉自己的女兒心高氣傲,也沒有久留,隻說完了這些話就轉身離開了。

待到遠陽伯夫人走後,夏雲瑤抬手直接將自己麵前的梳妝鏡台上所有的東西都掃落在地。

寂靜的院落之中,頓時傳出了珠翠落地的響聲。

作者有話說:

酥皮小魚卷(舉話筒到謝狗嘴裏):采訪你一下,請問對於近期評論區被男二黨,骨科黨占領,無人在意你這個贅婿,你是怎麽想的?

前夫哥:謝邀,正宮,未來可期,謝謝大家。

今晚還有一更,努力早點。